轉眼便到了除夕了，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從傍晚開始就能聽見爆竹聲，而後大家開始到祠堂祭祖，祭祖以後便是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飯。
林樂知家人並不多，今天也早早就給下人們放假了，每年年夜飯都會由林樂知和母親自己做，雖然她天天忙於紙莊事務，但是廚藝還是不錯的。家中隻有父母與林樂知三人，與往年一樣，爹娘又提起了成親的事，就想自己女兒找個好人家嫁了，也算有個歸宿，不然自己百年之後留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林樂知隻能一直打哈哈，說不著急，緣分到了總會來的。
年夜飯後街上有小孩子到處跑著家家戶戶要糖果零食，有的人家還會給些壓歲錢，錢不多，隻是圖個喜慶，林家也打開了門，給上門的孩子發些零嘴。看著這些孩子熱鬧的景象，林家二老催婚催的更緊了。林樂知也是沒辦法，隻能隨聲附和“知道了，知道了”。終於二老有了些困意，這才算清靜了些。林樂知回到房間，突然想到這個年他是怎麼過的，就他和小凡兩個人嗎？會想起他的母親嗎？想到這裏，林樂知竟覺得有些心疼。過一會反應過來，又覺得有些荒謬，自己是他什麼人啊，那麼關心他做什麼，人家是官老爺，怎會需要她一個平民百姓去心疼。
一晚上都是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好像就沒有停的時候。林樂知晚上睡得不沉，第二天一早就醒了。這時候父親早就起來開了門，也已放過了鞭炮。新年第一天的開門時間都是找算命先生算過的，一般都會比較早，因為大年初一不宜掃地，所以大門口散落很多紅色的鞭炮碎屑，倒添了幾分喜氣。
根據桃源縣的習俗，一般大年初一都是去廟裏拜菩薩，祈求來年順遂，年初二才會開始走親訪友。吃過早飯，林樂知便跟著母親來了廟裏，不用想也知道，母親定是要給她求姻緣的。拜過菩薩，求了簽，母親自己找廟祝解簽去了。林樂知先往寺廟後廚走去，幫忙張羅齋飯。每年來廟裏上香的人都很多，一般為了求個吉利，都會在廟裏吃過齋飯再走，不吃飯也要喝碗茶，所以這時候也會有很多人自發來廟裏幫忙。林樂知每年都會和母親來做這些事。
寺廟不大，出了大殿，走過一個小院子，院子裏種了些樹木和花草，還放了幾張石凳和桌子，供人們休憩用。隻是這冬日，自然蕭條了些，不過幾株紅梅倒在這蕭條的景象映襯下顯得格外生機勃勃。林樂知在院子裏看到了熟悉的青色長衫，走近一看，竟真是李渡。林樂知有些訝異，李渡這種“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孔子門生，竟也會來拜佛。林樂知走上前去與李渡見禮：“見過大人，大人新年好啊。”
李渡此時正在仰頭看一株梅花，此時回過頭來，才看到身邊人。反應過來是林樂知後，嘴角不住上揚，說道：“林姑娘新年好。”李渡看看林樂知身後，並無人跟著，開口問道：“姑娘一個人來的？”
“民女與家母和月娘一起來的，她們還在大殿，我先到後廚，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林樂知答道。“大人怎麼在這？莫非是替桃源縣百姓求平安的？”
李渡低頭笑了一下，說道：“百姓平安自是要求的，不過我來這裏是因為往年家母還在的時候，年初一到十五都會帶我到廟裏來，習慣了。”
“對不起，提起大人的傷心事了。原來伯母也是禮佛之人，大人事親至孝，想必伯母在天上，也會開心的。”
“沒關係。其實家母來廟裏也不單純為了禮佛，那時候家裏困難，每年這時候到廟裏，幫忙幹點活就能有免費的齋飯，所以…”李渡停頓了一下，又對林樂知笑了笑，接著說“讓林姑娘笑話了。”
林樂知突然心疼了一下，原來他竟貧苦至此。這些年他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大人心性堅韌，貧賤不移，伯母更是一個人養活了兩個孩子，還為國家培養了棟梁之材，更是可敬，何來笑話。”
李渡收了嘴角自嘲的笑意，心裏有些感動。自幼家境貧寒，後來得以高中，身邊也都是頭簪纓，身披錦繡的富貴之人，若說不自卑是假的。這些年他也是小心維護自己的自尊，不想讓人看不起，才會假裝“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其實誰又不想手頭寬裕自由一點呢。那些話他不曾對人提及，今日不知怎的卻說出了口，又怕她笑話，沒想到她竟半分嫌棄也沒有。
李渡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有些動容。心裏仿佛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樂知，你怎麼還在這裏？”林母從後麵走來。走近後看見李渡，行了個禮“見過大人。”李渡也回了個禮。
“娘，我剛遇見李大人，便閑聊了兩句。”
“走吧，再不去，人家都弄好了，哪裏還需要我們幫忙。”
於是三人與李渡作別，往後廚走去。
李渡又呆呆的在那棵梅花樹下，望著她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