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餐館的飯吃得也很開心,甜米粥、花卷和一個炒青菜。她想到白麗平總喜歡吃麵湯,且她喜歡吃什麼就認為別人也一定喜歡吃什麼,從不覺得別人可能與她喜歡的不同,有一回黃玲玲煮了稀粥,白麗平立刻大驚小怪道,我不信你喜歡吃這種飯?餐館的小姐也很和氣,一說話就笑眯眯的,給人以家人的親切。黃玲玲問她辛苦不辛苦,她說辛苦自然辛苦,可不辛苦的工作哪裏去找,好在她喜歡熱鬧,一天到晚人來人往,辛苦得也算開心。聽她說得實在,黃玲玲幾乎都想同她交交朋友了,一但見她與任何入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樣予,便退了念頭,心想總笑總笑的,也就難辨出真假了,再說來這裏是為了吃飯,又不是為交朋友,飯吃得開心就該知足了,吃完飯她很快走了出來。餐館正在電影院的對麵,黃玲玲望見,肴晚場電影的人們已是陸陸續續地向影院裏走了。

黃玲玲最不喜歡的就是過門口查票這一關了,有個伴兒還好,那票就交給伴兒任憑人家一並撕了了事;一個人可就沒辦法,親自遞上去不算,還要接受人家不信任的目光,還要讓人家將票子看了又看的,然後才肯噌那麼一下,有時撕得狠的,連坐位號都不留下。因此一個人進去之前還得要想到坐位號的問題,一旦疏忽就可能站著看一場電影了。黃玲玲常常想,喜歡看電影卻不喜歡人家查票,這樣的矛盾怕是永遠也得不到解決了,電影院怎麼可能想到一個被查票人的心情呢。

黃玲玲買了票,記死了排號,便到門口遞上票子。門口一邊站了一人,原來總是小姐的,今天卻換了兩位男士,接黃玲玲票子的一位,個頭高得就像一棵看不見頂的白楊樹,所有進進出出的人看他都須要仰起臉來。黃玲玲不由吃了一驚,心想查票的幾位她都是記得的,幾時冒出來這樣的一位,有他在,哪個還敢沒票往裏混。不過,黃玲玲仰臉看一看他,麵目竟是清秀斯文的一種,鼻梁上還架了副眼鏡,全不是有力氣可出的人。黃玲玲就覺得哪裏出了差錯似的,又一次將他看了看。大約他注意到了她的看,竟是向她點頭笑了一笑。這一笑可真是漂亮,白白齊齊的牙齒,方方正正的臉龐,高高大大的身材,一整個人都隨了這笑有了光彩。黃玲玲不由得就有些發呆,後麵的一位催促她快走她也沒聽見似的,心裏隻想,這樣的人是從哪裏來的呢?

電影看起來,黃玲玲很快就將那高個子男人忘記了,直到走出影院,回到她的住處,她隻顧回想著看過的電影,也再沒想起他來。可是,她卻不曉得,在後來的日子,她與他仍將有意外的相遇,且這相遇,竟是成為了她一生難以抹去的記憶。

眼下,黃玲玲的腦子裏一是看過的電影,二便是她今夜的睡法了。

從熙熙攘攘的電影院回到辦公室,她立刻感到了難以忍受的冷清,這曾使她高興過的房間,此刻卻顯得鐵麵人一般地無情,哪哪都被漠然占據了似的。她還留心到床鋪對麵的窗口,竟是空蕩蕩的沒有窗簾。她想,睡在一個沒有窗簾的房間裏,是多麼可怕的事啊。她也不曉得這房間為什麼忽然變得陌生起來,仿佛是這黑夜鬧的,夜愈深這房間就愈增加了可怕。她極力回憶著看過的電影,試圖讓電影裏的人物全部占領她的大腦,可是恐懼就像一隻勢不可當的龐然大物,愈來愈吞噬著她所有快樂的正常的回憶,她終於有些受不住遂恐懼的煎熬,啪地將燈拉滅,一下子便將自一己蒙在了被子裏。不明白她怕的什麼,門上了鎖,窗子也關得死死的,街上不時傳來汽車的嗚叫,裏裏外外都該有一種安全感才對,可是她卻在床上縮成了一團,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黑暗裏尋找著她,她絕望地動也不動,心想,任天由命吧任天由命吧。

她明白在她最需要的時刻絕不會有奇跡發生,她所認識的人不會有一個來與她為伴,她怪不得人家,是她自己作出的選擇,她甚至為這選擇有過冒險一般的興奮。她開始一二三四地數數,她想隻要能入睡一切就算過去了,可是數到了一千依然清醒如初。她極想給華子或者白麗平掛個電話,哪怕聽一聽他們的聲音也好,她明知夜晚過去華子就又會來在她的麵前,可是這夜晚若不能入睡,就漫長如人的一生,她覺得真有些熬不下去了。她終於還是給華子掛通了電話。華子問她怎麼還沒睡,她說害怕,睡不著。華子說有同學作伴還怕什麼。她說同學睡得跟死貓一樣,呼吸都聽不見,所以害怕。華子說要沒有你那同學我就去了。她說來吧來吧。華子說我去了你同學咋辦?她停了一下,說開個玩笑你就當真。

放了電話,她立刻又後悔沒跟華子說出實情,若他知道她在這裏,他是一定要趕來的。接著,她又撥白麗平的電話,她覺得不對華子說出實情其實與白麗平有關,她似乎更希望白麗平曉得她的實情。電話鈴響了半天,也沒人來接,黃玲玲想白麗平大概以為是哪個男朋友呢。她便讓它不停地響下去,直到白麗平拿起了電話。白麗平說,想不到是你,不是為了對我說你很幸福吧。黃玲玲說,我沒住在他家。白麗平說沒住他家莫非睡在百貨店的櫃台上?黃玲玲說,差不多吧。白麗平說,我明白了,你是害怕。黃玲玲說,我怕什麼。白麗平說,不怕給我打什麼電話。黃玲玲說,我還可以給華子打。白麗平說,當然,華子說不定為解救你的害怕已經去了,你隻不過為了排遣他去之前的寂寞。黃玲玲說那是你的想象,其實,我住在百貨店的辦公室裏,一切很好。白麗平說,好就好,可我總覺得你在不好的時候才肯找我。黃玲玲說,你也一樣。兩個電話都是黃玲玲首先放下的,她覺得他們沒有一個人對她表示真正的擔心,白麗平雖然說到了害怕,但那盛氣淩人的口氣叫人難以忍受;華子雖然說到了想來,但他一點沒想從她的聲音裏體察她的內心,無論是疏忽還是愚鈍她都不想原諒。這時,電話鈴忽然響起來,她拿起電話,聽到是白麗平的聲音:你若想回來,我在樓下等你。聲音平和了許多,然而黃玲玲怕與孤獨的情緒已奇怪地悄然逝去,她說,不用了,謝謝你。

後來,黃玲玲便躺在床上安然地睡著了,一覺醒來,漫長的夜晚已是輕易地過去了。回想昨晚的情景,黃玲玲覺得仍是應該感謝白麗平和華子,若沒有與他們的通話,害怕或許真要跟隨她一整個夜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