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同學們好,今天這節課由我給大家來上”
講台上,薑興國負手而立,臉上掛著一貫慈祥的微笑。
在城西中學有個一貫的傳統,那就是在高考前五天的最後一節課(最後五天不上課給同學自己複習),要由城西中學的副校長薑興國來給大家上。這個年過半百的地中海老頭身上永遠充滿著親切感。
張焱坐在座位上,腦子裏全是英語單詞,在高考掰著手指頭就能數到的日子裏,哪裏還聽得進去校領導在上麵吹牛。
薑興國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五個詞語:
生命,自由,金錢,榮譽,愛情
“今天這節課隻有一個內容,希望同學們可以給黑板上這五個詞語排序,按照你認為的在生命中的重要程度,從高到低。”薑興國示意。
“有誰願意到黑板上來寫寫看嗎?”
“我!”班長程威自告奮勇,因為坐在第一排,手又舉的最高,自然成為了薑興國第一個邀請的對象。
程威拿起粉筆,寫下了自己的排序:
榮譽,生命,金錢,自由,愛情
“嗯,很好,願意解釋一下這麼排序的原因嗎?”薑興國在一旁問道。
“榮譽之於大者乃國家興盛,之於小者乃個人尊嚴維係,當排第一;生命為萬物存在之根本,靈動之始源,為榮譽而存在,當次於榮譽;至於金錢,自由,愛情,不過人生附庸,置尾即可。”程威講罷,對著台下鞠了個躬,立刻收獲一眾掌聲。
“不愧是班長,有文化真踏奈奈得好。”張焱在座位上默默鼓掌,眼睛依舊盯著英語課本,心裏卻也開始想著給這五個詞排排序了。
“好,下一位。”薑興國微笑點頭,立刻示意還有沒有人願意再上來。
“我來排我來排。”一個上半身穿校服,下半身穿著梭織籃球褲的男生沒等薑興國點到自己,就高舉著手衝了上來。
鄭虎,班裏的體育課代表,是個練體育的理科生,平時也不怎麼學,就是玩,家裏有錢早就鋪好了出國的路子。高考用他親爹的話說就是,兒子,高考的話咱主要還是重在參與。
鄭虎寫下一排歪歪扭扭的大字,不認真看還真分辨不出來:
自由,愛情,榮譽,生命
“同學,是不是少寫了一個。”薑興國在旁邊問道。
“沒有沒有,我隻是覺得金錢對我來說還不配和這四個詞語在一起排序。”鄭虎極其裝逼的說道,大笑了起來。
“人生不就是賺了錢然後用來買下自由,愛情,榮譽,和健康的生命嗎?既然大家忙忙碌碌半輩子最後都願意用金錢來換剩下的四個,說明金錢一定是最不重要的。”
當然,我爹已經幫我把需要買剩下四個詞的錢給掙好了,所以它連參與排序的資格都沒有。”鄭虎說著,竟然還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薑興國的背,看著完全不像學生和校長,倒像倆忘年交的好哥們兒。
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哄堂大笑。
“好好,大家別說,這個高個子同學的話倒還別有一番哲理。”
“這位同學想上來寫一下嗎?”薑興國指向了張焱。
“我?”
張焱有點疑惑,自己並沒有舉手啊,算了,管它呢,反正都最後一節課了,也許是校長看出來自己在偷偷背單詞了。
張焱上了黑板,思考片刻,寫下:
生命,金錢,愛情,榮譽,自由,
“我挺俗的,我覺得這些比起來,肯定是自己小命最重要,後麵的這些,就像虎哥說的,有了錢也都好說。嗯……嗯……就是這樣。”
張焱在下麵的時候其實也有仔細想過,到底該怎麼排序。
這五個詞語,正是世人茫茫碌碌一生所追求的,健康的生命,巨大的財富,美好的愛情,耀眼的榮譽和無比的自由。
但絕大多數人又能真正得到幾樣滿意的呢?
張焱捫心自問,似乎,一樣沒有。
晚年各種折磨人的慢性病,大半輩子拮據下的存款,靠著相親通過條件比較湊合得來的婚姻,領導為了讓你更加勤懇拉磨而意思意思的表揚,和在調休得來的假期裏幾次出遊而自以為擁有的自由。
不知道為什麼,在黑板上寫下這五個詞語的時候,突然有一種巨大的悲傷如潮水般向張焱湧來,每個詞語似乎有魔力一般都讓張焱看到了自己未來所將要麵對的經曆。
致密的壓力讓張焱喉管微微顫動,似乎無法再與外界進行氣體的交換。
最後,張焱覺得,還是實際點。
人生海海,你我不過隨風而起的沙礫。
一個平淡的下午,一位年過半旬的中年人用五個再簡單不過的詞語和一臉慈祥的微笑扼殺了一個少年在即將高考時,對未來不切實際的幻想。
多年以後,當身處異世的少年混著鮮血與黑暗踩上象征權力巔峰的王座,自以為用自由,金錢,榮譽與愛情鋪墊的經曆已經讓自己變得足夠睿智與冷漠。
回想起高考五天前的那個下午,他隻記得:
似乎,那天陽光甚是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