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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枕畫完最後一幅圖,揉揉酸痛的眼睛,仰倒在椅背上。短短幾天,他為新項目設計出三個人物形象和五個場景圖。代價是睡眠總共不足六小時,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屋子亂得像遭了劫,桌上堆滿果皮、薯片、空啤酒罐,還有一塊幹硬的比薩。他伸個懶腰,走到衣櫃邊,照照鏡子。鏡中的男人頭發垂肩,黑眼圈,胡子拉碴,嘴角還冒出一粒水泡,有點像通緝犯。
就這副德行,晚上還要相親?蘇枕自嘲地想,一看就不靠譜。何況對方是電視台的節目編導,眼光肯定高入雲端。約會定在晚上七點,現在是下午四點半,還有時間洗個澡,休整一下。
他剛脫掉背心,手機響了,姑媽的聲音十萬火急:“你怎麼還沒約孟小吟?人家等著呢!”
蘇枕發蒙:“小吟?不是約在周日麼?今天周幾?”
姑媽拉警報般喊起來:“是周六,今天!你怎麼稀裏糊塗的?明天小吟要去夏令營,一去就是半個月,今天你一定得抓住機會!”
蘇枕連忙奔到書桌前翻查台曆,今天的日期果然被彩筆畫上圓圈,標注著歪歪扭扭的“孟”,還有一個手機號碼。天啊,跟女編導撞車了!
明明記得是周六見編導,周日見女學生,怎麼陰差陽錯地混在一起?拒絕哪邊都不合適。蘇枕推開屋門,一溜煙穿過客廳,喊著“塵宇塵宇”,衝進東麵的臥室。
陸塵宇在床上睡得正酣,被子蒙頭,枕頭壓在肚皮下麵,叉著兩條健壯的長腿。不管他睡得有多死,蘇枕總有招數把他弄醒。這回,他沒用重金屬樂爆棚,沒往他被窩裏塞冰塊,也沒把胡椒粉抹在他鼻尖上,隻跟他耳語了幾句,陸塵宇就一骨碌彈起來:“什麼,代你相親?”
“一下子來了兩個,實在推不開,我玩完了。”蘇枕扮可憐相。
“那怎麼成?”
“當初你我拜把子的時候,你說咱倆的關係就像上牙和下牙,現在美女送上門來,自然分你一個。”
“何以見得是美女?美女早被搶走了,還用得著相親?”
“兩個任你挑,醜一罰十。”
陸塵宇搓搓臉:“昨晚在藍咒瘋到三點,可可又拉我去打牌,連殺九局,今兒中午剛進門補覺,你又來煩我。”
蘇枕給他介紹兩個女孩的情況:一個叫秦伊諾,江蘇姑娘,26歲,電視台節目編導。一個叫孟小吟,京女,24歲,A大文學院在讀碩士,書香門第,才貌俱佳,父親是曆史學教授,母親是某出版社社長。
陸塵宇斜眼瞅他:“說是讓我隨便挑,你心裏早有鬼主意了吧?一個勁地推銷女學生,就是想見女主播唄。”
蘇枕連連喊冤:“哪來的女主播呀?關鍵在於秦伊諾是我副總監介紹的,不好糊弄。孟小吟呢,是我姑媽朋友同事的女兒,彎子繞得多,你替我去也不會被識破。”
陸塵宇掏出手機:“得得,給號。”
蘇枕念完孟小吟的手機號,囑咐道:“記住啊,你得裝成我,少說話,別露餡兒。還有,千萬收攏你的魅力,別惹麻煩。”
陸塵宇翻下床:“像我這種暴帥型,不惹麻煩也難。”
蘇枕打開衣櫃,從最底層的抽屜裏翻出一件黑色T恤衫,扔在床上。陸塵宇揀起來一看,正麵是隻白森森的骷髏,背麵七個窟窿,衣袖綴滿銀鏈,不由得大叫:“嘩,這不是搖滾音樂節的演出服嗎?你還替我存著呢,七年了!”
蘇枕說:“有種就穿這個去,用玩世不恭的屌樣把女孩嚇跑。”
“誰怕誰呀?”陸塵宇扒掉睡衣,套上黑T恤,撥通了孟小吟的電話。
2
陸塵宇已經出發了,屋子靜悄悄的。六月的夕陽十分紅潤,從窗紗裏灑進點點金輝,黑胡桃木地板上光影交錯。蘇枕洗完澡,坐在客廳西側的吧台椅上,腳蹬鋼環,輕輕轉悠著。他還是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記錯約會的時間。他對記性一向自負,大到公司項目的實施方案,小到超市裏芥末油的擺放位置,從來沒有半點疏漏。兩個星期前,他親手把孟小吟的名字寫在台曆上,居然還會撞車,這難道是衰老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