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學畢業才四年,他明顯地感覺到心已經老了。廣告設計是能把人累死的活兒,咬牙完成一個項目,又冒出一個更有挑戰性的。白天和黑夜顛倒,夢境和現實混淆。他就像圓形籠子裏的小鬆鼠,一刻不停地狂奔旋轉,沒有喘息的機會。
蘇枕想,也許人類隻有兩種自我救贖的方式:愛情和宗教。突然間,他很想談戀愛,就像沙漠裏奄奄一息的動物渴望著雨水。毫無疑問,愛情能刺激他的創作。羅丹不是說過嗎,當擁抱著美女裸露的曲線,就是擁抱著上帝。
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合適的心態,出現一個人,仿佛是命中注定。秦伊諾的出現就很玄妙。吳副總監去香港開了個會,回來興致勃勃地跟蘇枕說,項目沒談成,但我遇到你的另一半了。蘇枕哈哈大笑。他很喜歡吳副總監,那是個多才、率真的中年男子,有著勢不可擋的激情。吳副總監說他從來不給別人做媒,但第一眼看到秦伊諾的時候,腦中就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她與蘇枕相依偎的圖景,就像馬褲和皮靴,珠寶和晚禮服,一個字,配!
蘇枕的好奇心就這樣被勾起來了。他給秦伊諾發短信,約她見麵。她的回複迅速而簡潔,一般是“行”或“好”。他不止一次地幻想秦伊諾的樣子,甚至在夢裏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她穿著條紋職業襯衫和黑色短裙,腰身緊束,瘦削臉頰,眼角一抹冷豔。是的,在認識一個人之前,甚至在沒有看過照片的情況下,就可以愛上她。
孟小吟的出現是個意外,蘇枕並沒有把她納入自己的想象空間,也許是當初姑媽的介紹詞無意間刺激了他:這女孩的家庭條件和教育背景百裏挑一,父母都是地道的文化人。蘇枕當時就頂了一句,既是名門閨秀,怎能看上我這喪家犬?姑媽氣得冒火,說,胡扯!我就是你媽,這就是你家,你比別人少什麼了?蘇枕沒有再說話,匆匆離開了姑媽家。那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街上零零星星的人,偶有汽車飛馳而過。蘇枕像抽煙一樣,使勁把略帶潮濕的空氣吸進肺裏。路邊的樹叢裏似乎有鳥飛過。他抬頭,不由得停下腳步,從沒見過那麼奇怪的月亮,邊緣虛幻,似乎充盈著血色。就像在一場夢魘裏,他走啊走,怎麼都找不到熟悉的路。再去看月亮,已經藏入雲層,沒有光,隻有濃重的陰影。等他跑到陸塵宇家,栽倒在床時,終於明白哪裏不對勁了。他徹底忘記了母親的氣味。即使看她的照片,也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別。
手機響了,把蘇枕從千思萬緒中拉回。是秦伊諾發來的短信:抱歉,我今晚要趕節目,改天再約吧。
拿我開涮?天底下隻有你忙麼,我還推掉了一場約會呢。蘇枕憤憤地在客廳踱了幾步,給秦伊諾回複:無論如何,我今晚一定要見你。他把手機放在吧台上,貓撲食般盯著它。
半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手機像塊死氣沉沉的石頭。
3
陸塵宇剛出電梯,跟竇可撞了個滿懷。
竇可說:“這麼酷,哪兒野去?”
陸塵宇捶他:“你小子昨晚贏了多少?我喝高了,隻管扔票子。”
竇可嘿嘿一笑:“你手氣忒臭,就當請客吧,來嚐嚐鮮。”
陸塵宇低頭一看,竇可手裏提著個竹簍,裏麵堆著十幾隻活生生的螃蟹,叫道:“早不來,晚不來,我和蘇枕都佳人有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