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獨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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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吟跟周教授傾訴心聲之後,連續幾個晚上都睡得很香,一覺到天亮。直到有天她夢見蘇枕,他坐在一個昏暗破舊的房子裏製陶,雙手扶住緩緩旋轉的坯體,四周堆滿粗糙的瓶瓶罐罐。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他麵前,問他為什麼不畫畫。他說,我看不見了,說著抬起失神的雙眼……

孟小吟從夢中驚醒,眼淚打濕了枕巾,往事浮上心頭。她想起第一次看到蘇枕的情景。她跟樂其萱站在學校門口,看見塵宇的大黃車遠遠開過來。車子停下的時候,副座的那扇窗戶也正好搖下來,露出蘇枕的臉,讓她聯想起古希臘的雕像。她的思維停滯了兩三秒,被跳下車的塵宇喊回現實。種子撒在土壤,沙礫落進海蚌,愛情的滋生往往是一瞬間的事。

這個夢讓小吟再度陷入失眠,白天上班毫無精神,審不了幾頁稿子就開始頭疼。安眠藥是不能再加量的,她有點想求助周教授,卻又不好意思告訴其萱,索性從網上查到周教授的課程表,偷偷請了半天假去見這位“神人”。

周教授有門選修課名為“跟自己和解”,階梯教室幾乎滿員,這種盛況在A大校園裏是不多見的。小吟從後門溜進去,坐在最後一排。周教授碰巧提到憂鬱症,說不少憂鬱症患者其實是自戀狂,太拿自己當回事兒,總是用內心的標準去衡量外部世界,當然事事不順意。

“你要真拿自己當上帝,就多關心一下黎民百姓,至少關照一下你身邊的人,別老盯著臉上那幾顆青春痘。”周教授講完這句,同學們哈哈大笑。小吟也覺得不無道理,想起以前她熱心於公益活動,很辛苦但是很開心,不像現在無所事事,徒生煩惱。

課後,周教授被學生們團團圍住,答疑解惑。下節課的鈴聲打響,他才收起教案走出教室,孟小吟跟在後麵:“周老師,今天我大飽耳福。”

周教授回頭看著她,笑道:“你竟然來捧場?謝謝。”

兩人邊走邊聊。小吟說:“我每天睡不著,對工作也沒興趣,您看我讀個心理學博士如何?”

“那樣你會活得更沒意思。”

“像您這樣生活很有意思呀,為大家指點迷津,滋養心靈。”

“你看那些學生圍著我很熱鬧,但熱鬧是暫時的,心靈的孤寂是長久的,誰也無法依靠旁人來療傷。上次我開導過你,你不是照樣失眠、照樣黑眼圈?自救的方法不在書本裏,在於從生活中的每個細節改變自己。”

“可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那我給你找點事兒。”周教授停下腳步,“我有個心理診所,主要麵向憂鬱症患者。如果你加入,會發現自己是一顆釋放溫暖的小太陽。”

2

這幾天秦伊諾忙著接受采訪,出席各類活動,每晚折騰到兩三點才睡,忘了一件最平常也最重要的事,這個月她還沒來。

半夜想起這事,她從床上彈起來,驚出一身冷汗。算算日子,決賽那天就該來的,錯後了將近兩周。是壓力太大累壞了身子,還是……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跑到藥店買回試紙,測試的時候手一直發抖,如同犯人在等待宣判。試紙上慢慢浮現出兩條紅線,無情地擊碎了她最後一絲僥幸。蘇枕已經三個月沒碰過她了,是徐昌郡在杭州埋下的種子。萬般懊惱都沒用,她坐在馬桶上梳理思緒,兩條路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要麼打掉孩子,跟蘇枕在一起;要麼生下孩子,嫁給徐昌郡。

伊諾承認自己依然深愛著蘇枕,他們一見鍾情,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又朝夕相處兩年,她很想嫁給他。至於徐昌郡,她說不清對他的感覺,一開始接近他的動機就不純,又暗懷戒備之心,就算喜歡他,這份感情也難免被克製和扭曲。當然,對於每個女人來說,嫁入豪門都是難以抵抗的誘惑。她對徐昌郡心懷不舍,就像放不下那顆沉甸甸的大鑽戒。轉念一想,蘇枕現在也算當紅設計師,升為公司高管指日可待。

伊諾從迪亞茲打聽到蘇枕從法國回來的日子,那天,她懷著極為忐忑而又矛盾的心情到機場迎接他。

航班晚了兩個小時,伊諾困乏不已,補了兩次妝,強打精神站在大廳,生怕與他擦肩而過。自動玻璃門開了,又走出一批旅客。蘇枕夾在中間,拖著一隻箱子,頭發比先前長了,看起來更清瘦。

伊諾閃到蘇枕麵前,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響亮一吻。蘇枕顯然吃了一驚。伊諾挽住他的胳膊,嬌嗔道:“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展覽介紹了,好漂亮!你有沒有看我的比賽?”

“看了,你真是天生的主持人!”

伊諾笑道:“愛巢布置好了麼?今天我要去檢閱。”

蘇枕說:“按你的要求布置好了。隻有一件事沒聽你的--我辭職了。”

伊諾停下腳步,叫道:“你真的要跟竇可開那個莫名其妙的服裝公司?”

蘇枕搖搖頭:“我想去法國學服裝設計。”

伊諾瞪著他:“放棄經理職位去求學?你瘋了!你可以把服裝設計當業餘愛好,不能丟掉飯碗呀!”

蘇枕拉她:“回家說吧。”

“我哪有家?你都要遠走高飛了!”伊諾甩開手,“你不在乎我,根本沒打算跟我結婚!”

蘇枕說:“是你不肯嫁給無業遊民。”

“你不思進取,還把責任推給我!”伊諾的心涼了,“你一點兒也不珍惜我們這段感情。”

蘇枕說:“為什麼要把職業規劃和感情混為一談?我從來都沒限製過你的選擇。”

“因為你不夠愛我。”伊諾望著蘇枕滿不在乎的表情和遊離在遠方的眼神,心中的矛盾似乎一下子有了答案,也用不著再忐忑下去。她一臉愴然地慢慢向後退去,“你自由了,蘇枕--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