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七天裏,日日雷雨,潮濕悶熱,延長了懶散的時間。一直一直,到補課了也無法恢複。
去年剛分完科的這個時候,還在一片唏噓和感喟。也是暑假補課的時候,沈薇可以在晚自習一邊聽MP3一邊看「悵然年華」,文補二班的班主任是個和善早老的男人,並不嗬責沈薇。沈薇從高一沉墮的過程中解放就是在那個暑假,政治仍舊欠缺,七十多分,但最終那一次的考試還是全校第二名。
那個時候沈薇每天給章儀送兩個李,一個桃。她覺得這是自己軟弱怯懦不敢去選理的結果。又遺憾又害怕,自責而無可奈何。
而這個暑假,就這樣毫無預期的高三,沈薇覺得該放下一點閑適和懶散了,便開始開夜車,定目標,苛求完美。
每天晚上,沈薇拿著中午的飯盒坐在表哥的單車後麵,她有些拘謹地拉著表哥的襯衣尾。除了沈父,她從來沒拉過異性的衣服,她原就是個封閉的人。
沈薇的話較三年前少了,表哥用普通話這樣點破她。沈薇這才意識到,並從心底裏恐懼著這種改變,忐忑得越發厲害。她開始緊張了,緊張高三,緊張高考,對她來說這是不祥的預兆。她努力向表哥解釋她不是要冷落他,是一直以來心裏的那股氣憋得她無話可說。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樣想辯解,為了掩飾什麼,隱瞞什麼。表哥笑一笑。
隱瞞她不再能夠以半調子的狀態勝出這一事實。
去年秋天她就用「半調子」形容自己及生活,章儀笑一笑,說再也沒有更貼切的描述了,她也是這樣。
半調子的悲哀。抬頭看見的月亮是紅色的,鴨蛋黃一樣渾濁。
第一天補課時看到因雷雨而打碎的窗子,久久不幹的水漬和脫落到地上的粉漆,滿目狼籍。沈薇推開門,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海也不再有了。至於講笑話,看月亮,甚至心血來潮去登瓦礫堆,她再也沒有那個興致了。她想起周筆暢,單純得注定要在這樣肮髒的商品大潮中犧牲,有那麼些悲壯的意味。於是沈薇迷戀上了小事的搖滾,安靜的歇斯底裏,一個人的大爆炸。
這樣的狀態,她無法求助於章儀,甚至於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
章儀是用來磨合的,磨掉粗糙的表麵,剩下細膩的細節去完整地包容她。
接連幾次考試失利,到了全校十幾名,無論是老師,家長還是沈薇自己都靜不下來了。在語文老師為她單獨分析試卷時,這個傷口被揭起,盡管小心翼翼,仍然血流不止。沈薇哭起來,無法遏止,語文老師不知所措。沈薇哭得那麼純粹,哭著哭著忘記了理由,忘記了難過,忘記了章儀,單純地哭,不想停。
世界就是這樣停下來的,在自己一個人心裏。無關乎他人,無關乎他物,無關乎時光。
伸開手,不能隨意地攔截蒲公英的傘兵時,五六月就徹底過去了,梅雨到了強弩之末,降水變成雷雨的天下,蓋過了伏旱的聲勢,轟轟烈烈,酣暢淋漓。
就像此時的災難,停不住地降臨,停不住了。沈薇支撐不住,狠狠哭了幾大場。
沈母在奶奶家受四叔的白眼。
班主任的嚴厲警告。
音樂的禁斷。
BBS的關閉… …
沈薇想,熬過去就好了,沒什麼過不去的,時間會像帶走許連一樣將這些都帶走。此時,她多麼感謝時光的公平。
體育課,沈薇走上樓,蘇聆聲叫住她:「尾巴!下課你不在的時候章儀來找你了,她說你要好一點。」
沈薇失聰了,她什麼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