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珍當時一個剛過二十的女孩,碰上這事兒當然也哭,可到底是個硬氣的,哭完了眼淚一抹,真就不給娘家多添麻煩,被子一卷跟著霍漢平去擠廠裏的宿舍,除了大的年節回家應個卯,不讓王開山抓一點把柄——一直到有了霍真霍童兩個,小家夥討了老人的歡心,大家和小家的關係才算緩過來點。

“那你還看不明白?”霍漢平想到老丈人去世前自己受的那二十年的窩囊氣也覺得難受,但再難受也沒讓他忘了現在談的是小女兒的事:“你姥爺家那種條件當年都還要挑,你那個人家裏能一點計較沒有?”讓人挑來揀去的那種屈辱,他一個大男人當年扛扛就過了,萬不能再讓童童去受。

“那我媽跟著您一輩子過得不也挺好。”霍童咕噥一句。

霍漢平被她咕噥上火了,她這是鐵了心要嫁?

卻聽見自己姑娘話鋒一轉:“爸,您的意思我懂。可要就為著咱家沒人家裏牛氣讓我和人分了,那不顯得咱自己露怯麼?趙千帆,哦,就是我那個人,本身沒啥大毛病,對我也還行,就這麼甩了,您姑娘是不是也有點不負責任?等他回來,我問問他家什麼想法,情況不對我再把人蹬了也不遲。”

霍漢平瞠目結舌,這是他養的閨女嗎?平時看著童童隻覺得這二姑娘雖然主意正,但虎勁也足,立定了主意從來都是百折不回的,什麼時候還知道迂回前進曲線救國了?

***

曲線救國的不隻霍童一個。

知道自己那天在張憶梅麵前的掏心掏肺不一定奏效,趙千帆決定趁熱打鐵加把火。

還好之前也的確做了準備。

拎著東西,他順著胡同一路走進四合院的門,扯著嗓子就喊:“奶奶,您孫子來看您來了!”

正在院兒裏伺候花草的老太太頭不抬手不抖,緩聲訓斥:“咋呼什麼,也不怕驚著它們。”手上的一把雕花小剪向花圃旁斜指了指。

趙千帆痞笑:“至於嗎。”一邊還是把聲兒收了:“奶奶,我一直就納悶,那個缸怎麼就這麼不受您待見?”

老太太怪著呢。花圃旁邊的這口缸,裏頭裝的九條魚就是滿大街都能買著的凸眼金魚,白菜價,可誰要去撈魚那就是找死,平時那麼疼孩子的人,看見了就是狠狠一頓訓。倒是這缸,明代的,漢白玉艾葉青,自他記事兒起就半截埋在這院子裏,誰來看了都知道是件寶物。曾經他一小表弟拿石核桃在院裏淘氣,咣當一聲給砸在玉璧上了,當媽的嚇壞了出來就罵,老太太聽不下去,冷眼一瞪把罵聲給堵了回去,牽了孩子的手進屋還給糖吃。

“一個死物,再待見也待見不過活物件。”老太太修完了花枝,摘了鼻梁上的老花鏡,問趙千帆:“聽正博說你前兒才剛回來,這次上我這兒倒早。”

趙千帆裝糊塗,提一提手裏的塑料袋:“早什麼呀,這都大中午了。奶奶,我給您做飯吃?”

老太太心裏是真驚了下,眯著眼細瞅了瞅大孫子,見趙千帆齜著口白牙衝她樂,嗯,這孩子肯定有事兒。麵上並不動聲色,隻往廚房那邊擺擺頭:“你孫阿姨做著呢,你愛吃的,炸醬麵,我讓她添一口。”說著就要過去。

趙千帆跟在後頭:“哎,巧了,我也要做麵給您吃。”完了仰臉衝廚房裏喊:“孫阿姨,把您手頭那活兒都放了,炸醬麵哪天不能吃,今兒您歇歇,也嚐嚐我做的。”

說話間已經到了廚房門口,裏頭老保姆見了他,指指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肉:“我這——”

“我的比您快。”趙千帆把手上的東西往條桌上一放就半摟著老保姆的肩往外推:“您陪我奶奶說說話,二十分鍾就得。”

老保姆哪裏能放心把廚房交給個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毛小子,硬是掙開,立在門口:“你做你的,我看看。”

趙千帆興致勃勃地也無所謂,忙活起來。

老保姆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出聲:“不然還是我來吧。”那些個豆腐幹在這小子手裏也忒遭罪了。

趙千帆想都不想就搖頭,他還就不信了,不就是切丁嗎,之前霍童給他做的時候看著挺簡單的。

全家最不著急的當屬當家老太太:“小孫啊,你甭守著他了,前兒你幫我理的那些衣服都放哪兒了?”

孫阿姨沒辦法隻能舍了廚房這塊兒跟著走了,到了老太太身邊就嘀咕:“別麵沒做成倒把房子點了。”

老太太隻笑:“他吃了你多少頓了,你吃他一次也應該,隨他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