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正值皇太後七十大壽,也是長公主十六歲生辰。
本就是喜慶祥和的時節,再添吉辰,皇帝更是龍顏大悅,宴請長安城內的宗室公侯,於錦央殿設宴,聲勢浩大。
是日,林玨卯時便起床梳洗打扮,敏蘭手巧,各式時興發髻都得心應手,不一會功夫就為她梳了一個垂鬟分肖髻,一身水紅芙蓉祥雲錦裙,外罩翠紋織錦羽緞鬥篷。鏡子裏的麵容螓首蛾眉,麵似芙蓉。
既是宮宴,又為著皇太後和長公主生辰,此次也不似往常一般分廳而坐,僅是男女分席,大家都徐徐邁入這隻聽其名難以得見的錦央殿,依次入席。
離宴會開始還有些時候,林玨湊到母親耳邊低喃了幾句,便起身溜了出去。
“姑娘何故出來了?”守在外麵的敏蘭忙把手爐遞上,和敏月齊齊跟了上來。
“時辰還早,我先去趟洗手……先去如廁。”林玨環顧四周,這可是實打實的天子居所啊,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詩人誠不我欺!
“姑娘方才說,洗手什麼??”敏月撓撓頭,一頭霧水。
“呃……”林玨尷尬地摸摸鼻子,幹笑幾聲,情急之下把漸漸拋在腦後的白話都帶出來了,“一時口誤,沒什麼。”
“哦,好像是在那邊。”敏月也顧不得糾結,忙不迭指路。
一夜瑤花滿禁階,曉來旭日映西齋。
好景應良辰,自晨曦起輕籠於半空的薄霧漸次散去,太陽緩緩從掩映的雲層中浮現,兩相交替的一刹,大片和煦的陽景毫不吝嗇地傾瀉而下,鋪滿白石階。
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沒有一絲寒風。林玨懶洋洋地踱步,不遠處迎麵走來的一個小少年砰地摔在了地上。
林玨一驚,趕忙跑上前。蹲下身將他扶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道:“摔到哪了?怎麼樣?”
小少年疼得眉頭皺了起來,卻是一言不發,緊抿著唇,推開了她。
林玨也不計較,順勢拉過他的手,手心處有輕微擦痕,有幾處破了皮。接過敏蘭遞過來的帕子,輕輕地擦拭,又吹了吹:“摔疼了吧?”
這次少年沒有再推開她,卻依舊不說話,一大一小這麼互相看著。
林玨用手帕將他的小手包起來,愛憐地摸摸他的頭:“小孩子,不用像大人那樣子,摔疼了是可以哭的,沒關係的,不用忍著。”
林玨在心底歎口氣,他剛才推她,卻根本沒有用力,她知道的,正是哭笑打鬧的年紀,他的眼底竟是一片落寞倔強,她也是看在眼裏的。林玨從隨身的錦袋裏倒出幾顆蜜餞,盛放在手心遞到他麵前。
小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在了手裏。
林玨溫柔地捏捏他的小臉:“可甜了,吃了就不疼了。雖然我不知你是哪家的,你還小,不用這麼堅強的。”
“媆媆!”
林玨循著聲音看去,一張英氣燦爛的笑顏出現在眼前,敏月連忙伏到她耳邊低語:“這便是長公主周娉。”
林玨站起身笑著回應:“阿絳。”
“十三弟?”陸娉看向身邊的小少年,“你怎的一人在此?手怎麼了?”
“我竟不知這就是十三殿下。”林玨一時怔愣,十三皇子周辰是已故皇貴妃所出,貴妃在時,寵冠六宮,然天妒紅顏,香消玉損在最美的年華。皇帝悲痛欲絕,自此更加疼愛這個兒子。
隻是這小皇子天資聰穎,在母妃逝世後,愈發自閉,漸漸的,連話竟也鮮少說了。
敏蘭恭敬道:“適才小殿下不慎摔了一下,好在無甚大礙。”
周娉心疼這個弟弟,從小便護在他身邊,此刻細細檢查了一遍確無大礙才牽起周辰的手往錦央殿去。
“媆媆,我不過離京兩月,你怎出了如此大的變故?身子可還好?”
林玨不在意地笑笑:“沒事了,不必掛懷。”
陸娉滿臉自責,懊惱地跺跺腳:“知道你性子溫厚善良,我便應在走之前囑咐人護好了你,也不至於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