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玨總算明白他為何一直在回避自己的目光，那雙一向清淺如琉璃的眼眸此刻染上嗜血的瘋狂，好似料峭寒冰，一層未融，一層又覆上。
殿內點了燈，燭火葳蕤，卻始終照不亮他的雙眸。
林玨想，被匪徒劫走的那夜，她縮在陸珩懷裏沒來得及看清的神色，大抵也是這般吧。
怔然間，掌心裏多出一枚冰涼的物件。
林玨徹底愣住。
是虎符。
陸珩屈膝跪在她身然，抬手將她垂落的發絲勾在耳後：“看來隻有站在最高處，才能庇護媆媆此生無虞。”
“那我便奪來權位，送給媆媆，可好？”
他的聲音極低極輕，同哄她喝下苦澀的湯藥時別無二致，仿佛此刻說的隻是摻了情愫的閑話。
林玨捂住嘴巴，眼淚無聲地落下。她難過得無以複加：“陸珩，不要這樣，我會心疼……”
“我要光風霽月戰無不勝的將軍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幾句話破碎斷續得不成樣子。
陸珩像是被一根摻著糖絲的小針紮了一下，輕微刺痛蔓延至四肢百骸，糖水不偏不倚化在心尖。他閉了閉眼，親吻她的鬢發，認真地道：“身後之名，毫無意義。”
林玨哭著搖頭：“你不懂，你在我心中聖潔如神明，我怎舍得讓你沾染塵埃？”
陸珩喉結微動，他驟然有種置身於漩渦中的錯覺，厚重繁冗的心緒似水浪般擠壓著他的胸口，讓他幾乎難以喘息，良久才道：“媆媆，神明比人們想象中，還要貪戀人間。”
“他人辱你，我便去戰，去平，去定四方。天地浩蕩，我便將這一方土地為你拱手奉上。”
至此，林玨看到了陸珩身上偏執陰翳的一麵。
皇權，上位，逆臣，翻雲覆雨，正邪成敗，皆在他一念之間。
而一念的彼端，是他的人間，他的妻。
林玨定定凝望著他，一聲又一聲的歎息跌落在心底：“傻子，男兒淩雲誌，說不要就不要了？”
陸珩輕拭著她的眼淚，一字一句打破著世人固有的執念：“珩平生之誌，乃吾妻。”
林玨拉下他的手窩在掌心，唇瓣沿著明晰的指節遊移，落下輕淺細碎的吻，劃到手背，在這裏，又親了一下:“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這裏。路怎麼也看不到頭，多走一步，宮牆就高出一截。”
她聲音溫柔：“阿珩，這裏不屬於我們。萬人之上，高處不勝寒，我不要你以身涉險，我要我們，做長長久久的夫妻。”
陸珩扶著她的肩，額頭挨過去，眉心相抵，凝落成霜的眼底化開星點柔光，她說什麼，他便應下：“好，都聽你的。”
而後又發了狠，不容辯駁道：“你是我在神佛前求來的，誰都帶不走”
神愛世人，我非神明，隻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