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冬的雪終於停了。
林玨有些遺憾地想，他們相遇在冬季，又離別在冬季，到底還是沒等來春暖花開。
女子書院籌備得很順利，兄長林珂替她選了一處離國公府不遠的宅子，寬敞僻靜，極好的讀書場所。
告示一並放出，女子書院不論出身門第貧富，有意求學者，皆可入府，學費分文不取。
這當得上大梁開國以來一大奇事，專收女子的書院，免費供女子讀書，前所未聞。門外人議論紛紛，觀望動向，更多的是嗤之以鼻，看這林氏女如何收場。
沒想到第一個學生，是謝蘊領來的。
六七歲的團子被她牽在手裏，粉雕玉琢，眨巴著眼睛打量林玨，而後怯生生地行禮：“謝汀問女夫子安。”
一聲女夫子直教林玨心尖發顫，她沒忍住紅了眼，來到這個世界，被喚“林姑娘”，被喚“未過門的世子妃”，被喚“國公府嫡女”，無一刻不活在父母與陸珩帶來的聲名裏，這是頭一次，在自己爭取到的價值下被人看到，呼喚了出來。
她情不自禁蹲下身，捏捏謝汀的小臉，愛不釋手。
謝汀歪著小腦袋，疑惑不解：“夫子怎的眼睛紅紅？”
林玨笑著尋了個由頭：“無礙，隻是昨夜睡得不甚踏實。”
謝蘊這才正式介紹：“謝汀是我二兄的幼女，聽聞你的書院已落成，往後便讓她跟著你。”
謝蘊的二兄正是此次出征的副將謝洲。陳郡謝氏，滿門忠良。
林玨向她道謝，情真意切：“多謝你。”
謝蘊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反倒有些羞赧：“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隻管說。”
“還真有，”林玨也不客氣，拉著她看東側開辟出的校場，“我不擅騎射，眼下可托之人唯長公主與你，你可願意？”
謝蘊眼睛亮亮的，她似乎很享受這種被需要的感覺，不假思索應下：“好說好說！”
有了謝氏開頭，不出七日，學院便收了近二十個學生。
萬事開頭難，幾人忙進忙出，林玨抱著一摞書剛要進門，瞥見柱子後麵沒來得及收回的鵝黃色衣角。
她故意咳了幾聲：“哪裏來的小賊，再不現身我可要喊人了啊！”
果然，安可心沉不住氣，立馬跳了出來：“誰，誰是小賊……”待她看清林玨得意洋洋的神色，才反應過來被戲耍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你你，你故意的林玨！”
林玨聳了聳肩：“誰叫你沉不住氣的。”
見她氣得背過身，林玨沒忍住抬肘撞了撞她：“幹嘛不光明正大來，還藏著掖著，扭扭捏捏是你安可心的作風嗎？”
安可心別扭地撞了回去，還在嘴硬：“我不過是順路而已，你莫要自作多情。”
“好吧，”林玨挑眉，故作無奈道，“看來前日送銀子的那位是要堅持做好事不留名嘍！”
安可心一愣，漲紅了臉，訕笑著盯著腳尖：“你都知道了。”
林玨哼了聲，笑她多此一舉：“有我在你還妄圖瞞天過海。”
安可心說不過她，手裏絞著帕子欲言又止。
林玨對她的心思一目了然，把懷裏的書一股腦丟給她，揉著肩膀抱怨：“成天忙得廢寢忘食腳不沾地，你再不來替我們分擔怕是我要沒力氣同你打架了。”
說罷也不管她，徑直吩咐敏蘭午膳多添一雙碗筷。
清透柔軟的光被樹枝分散成一片一片，打在林玨的臉上，映照出少女麵頰上細小的絨毛，像圓潤飽滿的水蜜桃。
草川飛絮，又是煦暖的一年。
安可心鼻尖有點發酸，她緩緩把臉埋在書冊中，紙墨香縈繞鼻腔。她想，她這一生都會記住這一天，再回望，是有人無聲地告訴她，沒關係，過了寒冬又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