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馬車驟然停下，林玨上身猛地一晃，敏蘭連忙將人扶穩，打起簾子不放心道：“何故停下？”
車夫指著右前方：“此處起了爭執，一群人圍著，將路攔住了。”
林玨側目看去，“夢香樓”幾個惹眼的字不偏不倚映入眼簾，顧名思義，這是勾欄風月場所。
林玨擰眉，有些糾結地扣著手，最終還是忍不住道：“敏蘭，你下去看看。”
敏蘭很快打探清楚情況：“原是一商賈之女，名薛錦，繼母趁其父南下行商便要將其賣到夢香樓，此女抵死不從，這才在門前大鬧一番，還驚動了官府。”
林玨沒再躊躇：“去傳我的意思，若她願意，從此可留在國公府。”
敏蘭向來顧全大局，比之心直口快的敏月更為謹慎穩重，她猶豫地勸阻：“姑娘畢竟尚未出閣，隻怕傳出去會辱沒您的名聲......”
這一點林玨心知肚明，等著挑她錯處大做文章的人比比皆是，若當街將此人救下無異於給那些人手中遞刀。她長舒一口氣，想了兩全之策：“出銀子，將她那繼母打發走，就算我府上買個丫頭。”
敏蘭心領神會，親自去安排。
林玨放下了簾子，這條街來來回回走過許多次，可每次經過夢香樓，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的勇氣。
因為她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那些賣笑攬客的姑娘，鮮活生動的麵孔換了一批又一批，像燒不盡的野草。
這裏供人玩樂出賣肉體是合情合理合法，她能救一個，救不了無數個。
她不能秉著一腔自由平等的熱血去為所欲為，一而再再而三破格破戒以下犯上，開女子書院拒不和親已是出盡風頭，要想長久安寧地活下去，她必須學會收斂鋒芒。
凡事克製，方能長久。
她就在這種精神近乎自虐的克製下與這個世界磨合著，人去順從環境，代價則是收斂本心。
事情辦得滴水不漏，薛錦沒有被帶進國公府，而是被林玨安排在了書院。
薛錦緊張得無所適從，她一個從青樓死裏逃生的女人實在與朗朗書聲格格不入，便自發去了後院打雜，包攬下髒活累活。
林玨這段時日應接不暇，等她有功夫緩口氣去見薛錦，已經是五日後。
薛錦將午膳的菜洗好，不自覺伸著脖子去聽前院傳來的讀書聲，聲音斷斷續續不大明晰，可她仍舊如癡如醉，卻始終不敢踏出後院半步。
跟來的敏月看不下去了：“為何不去前院聽？我們姑娘不會斥責你的。”
薛錦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跪下行禮：“問姑娘安，姑娘，我不是有意偷懶的，我......”
林玨戳著敏月額頭，半真半假地訓斥：“瞧你，把人嚇到了吧。”
敏月笑嘻嘻地把薛錦扶起來：“你不必坐立難安，我們姑娘是天底下頂頂心善的，她既將你救下，定不會為難於你。”
林玨把手放在她肩上，溫聲道：“若身處書院卻無半點求知心，才是我錯看了你。”
薛錦低著頭，好半晌顫抖著嗓子囁嚅出聲：“奴婢自幼時起便想學醫，濟世救人，雖是癡心妄想......”
“誰說癡心妄想？”林玨打斷她，揚著下巴，“你若學成，救死扶傷著手回春乃無量功德，怎麼說也能算在我頭上一點。”
薛錦徹底愣住，她用力地掐著自己，似乎想從夢中清醒過來。
林玨不以為意地勾唇：“無他，我夫君征戰四方，我也想積德行善為他求福報。”
敏月捂著嘴笑，扯下她的手：“姑娘都這番寬慰你了，還愣著做什麼，謝恩呀！”
薛錦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抹了把臉，哽咽道：“姑娘的恩情，薛錦此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