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十裏長亭,城外白梅盛放,陣陣冷香彌漫,隨風漫卷。
古道寂寂,西風烈烈。亥時已至,林玨還在固執地等。
子夜徹底歸位的前一刻,一匹烈馬自古道盡頭飛馳而來,踏著滿地月華。
馬蹄聲漸行漸近,林玨的笑意終於抵達眼底,她快活地眯起眼:“接我回家的人來了!”
林玨跳下馬車,柔軟狐裘之下,水紅長裙迤邐,她的臉藏在樹影裏,卻能捕捉到唇畔若有似無地勾起。
陸珩翻身下馬,遙遙向她張開雙臂。
林玨被灑在他臉上的月光吸引,偏著頭打量好一會兒,穩穩落進耐心等待著的懷抱中。
鎧甲冰涼,而這懷抱實在溫暖,半真半假的幾分酒意登時四下氤氳,眉心沉沉,林玨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不著邊際地說了句:“下雪了。”
陸珩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原是鋪在亭子裏石階上的白梅花瓣在月影下搖曳,恍惚間教人以為是落了層層疊疊的雪——
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滿前村。
陸珩無奈地搖了搖頭,放緩腳步,俯身貼上她的麵頰:“喝醉了。”
林玨脫口反駁:“醉翁之意不在酒。”
陸珩淡淡接話:“在什麼?”
“在你啊!”林玨抬手去觸碰他的眉心,眷戀濃得化不開,良久,深深地歎道,“我好想你。”
回應她的是最想聽到的那句:“我回來了。”
再回到府中,折騰一整日的人已沉沉睡去,陸珩動作輕柔地把人放回榻上,不知是熟睡還是微醺所致,眼前人麵頰盡染紅暈,呼吸平穩而和緩,將陸珩的衣袖纏繞於指尖,指尖緩傍在胸前。
陸珩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中蘊著的柔和更甚,拉過被子把她蓋得嚴嚴實實,又將她胡亂蹬掉的鞋子擺放整齊,本來酣眠中的人警覺地一動,大約是察覺來人熟悉的氣息又安心地放鬆,懶懶地翻了個身,未及睜眼之際,下意識喚人:“陸珩。”
陸珩俯身,把人護在懷裏,附在她耳畔輕聲應道:“嗯,我在。”
林玨捉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撫了撫,閉著眼嘟囔:“你不是在北境嗎?”
還真是醉糊塗了,陸珩親了親她的眉心,溫聲道:“回來了。”
“哦。”林玨把他的手窩在掌心,手心手背都親幾下,末了又放到臉邊蹭一蹭,倏而想到了什麼,這才睜大眼睛迷迷瞪瞪道:“那我們回家了嗎?”
又眨眨眼,順著回籠的思緒道:“怎麼不見王軍,你還走嗎?”
陸珩摸摸她的頭發,同她解釋:“我先一步回來,不走了,我們在你的房中。”
林玨自顧自點點頭:“你要陪著我。”
言辭間或多或少摻了不自知的憨態,低不可聞的歎息自唇邊溢出,陸珩緊盯著她道:“喝了許多?可有不適?”
林玨在他鎖骨邊拱了拱,悶悶地笑了起來,不忘寬慰道:“你都回來了,能有什麼大礙。”
陸珩唇角也隨著她噙起淺淺笑意,凝然注視她須臾,繼而起身道:“我去斟茶。”
林玨眼疾手快攥緊他的衣袖,把臉湊過去,軟綿綿道:“不許,我要睡了,不許離開。”
陸珩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揉揉她的頭發,溫聲道:“把外裳脫了,很快。”
林玨眉心蹙起,張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哼哼幾聲鬧了情緒:“都說要睡了!很困!”
陸珩也不惱,附到她耳畔,輕聲哄道:“聽話,和衣而臥當心夜裏不適。”
林玨不滿地蹬了兩腳,鼓著臉耍賴般道:“那我要你脫!”
當真是睡熟了,眸中有微不可察的波瀾氤氳開,靜默片刻,陸珩緩聲道:“我是誰?”
林玨閉著眼咕噥:“陸珩。”
頓了頓,陸珩繼而道:“還有呢?”
林玨自然而然嘟囔:“你就是我的陸珩啊!”
陸珩被壓在她頰側的指尖不自覺蜷起,連帶著呼吸都滯澀了幾分,一雙淺如琉璃的眼眸如斂著深潭,盈著沉沉暗光,凝眸少頃,再開口,嗓音卷著厚而濃的喑啞:“叫夫君。”
林玨翻了個身,迷迷糊糊道:“嗯?”大約是不欲繼續被打攪清夢,抑或潛意識再自然不過的反應,從善如流道:“夫君替我脫。”
說罷竟真的乖順地抬臂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