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陸珩抽回橫在安睡之人腰間的手臂，有意收斂了呼吸，動作極輕極緩。目光定定流連過她的臉龐，唇角自然而然勾起，低不可聞地喚了聲“媆媆”，這才下榻轉至屏風後更衣。
這端營造出酣眠假象的人噙著半是得逞半是得意的笑躡手躡腳下榻，自身後抱住陸珩，靠在他肩頭，半闔著眼眸，迷迷糊糊道：“抱一會兒。”
還未穿戴整齊就被擾亂，一半衣袖歪歪斜斜掛在身上，這般衣衫不整，陸珩毫不在意，依言停下動作，安靜地任由她抱著。
林玨不覺滿足，懶洋洋地貼著他的臉頰蹭了蹭，變本加厲:“還要再抱一會兒。”
溫軟清透的笑意漣漪自眼底細碎漾開，陸珩從善應聲，餘光瞥見她隨意踩在地上皆赤的雙足，眉心擰起，聲音沉沉:“過來。”
林玨拖著調子“哦”了聲，摻著未醒的含糊，像糯糯的米糕，慢條斯理轉了半圈挪到陸珩麵前，自覺把腳踩在他一塵不染的靴麵上。
陸珩扶著她的腰，低低地道：“不睡了？”
林玨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凝著眸若有所思，倏爾無聲笑開，刻骨的溫柔隱隱浸染在彎起的眉眼間，答非所問：“昨日翻到一樣東西。”
陸珩神色專注，耐心等她講下去。
林玨抬手指了指旁側的架幾案，眨眨眼，不知是適才的幾個哈欠所致，還是旁的什麼，有淡淡的水汽凝在瞳仁裏，幾個字道來得徐徐柔和:“合婚庚帖。”
陸珩先是一怔，旋即不大自在地別開臉，沉吟須臾，才訥訥道：“你，看到了？”
林玨原是想尋幾本有意思的書冊，誰料竟翻出一方木匣，滿是好奇打開來看，裏麵整整齊齊疊放著合婚庚帖，竟不止一份，近三十份，但無論寫於紅箋上的內容還是款式紋樣，均與從前陸珩親手奉上的無二致——
“吾與玨契結連理之緣，係兩姓之歡長諧伉儷。合巹同牢，琴瑟在禦。死生契闊，莫不靜好。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永以為好，終身不負。此證。”
疑慮難免在她心頭徘徊許久，似一朵欲落雨的雲，揮散不去。林玨不解，出言調笑:“怎的寫了那麼多？是預備著每年送我一張嗎？”
陸珩神色平靜而滿足，淺笑著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反握住她的手，緩緩貼在自己胸口處，這樣回答她:“怕不夠好。”
要為你奉上的合婚庚帖，唯恐不夠好，先於取悅你，令自己滿意同樣艱難，故而寫了一遍又一遍，選出最好的給你，留下的雖不夠完美，既是有關於你，亦值得珍藏。
四目相對，林玨跌落進他異常溫柔的眼神，像是心底淌過河流，有溫柔的潮汐在湧動。
怎樣才算夠好呢？她沒有問出口，臉埋在陸珩頸側，歎著氣佯作無奈:“這樣還如何放你走？連把你綁在臥房的心都有了，再多抱一刻吧！”
幾未猶豫，陸珩解下腰帶，攤開在她眼前，低不可聞道:“綁吧。”
怎樣才算夠好呢？
願伴你左右即便小如念珠的能量裏，依然有一縷曙光，一絲幽亮，連同夜裏微不足道轉瞬即逝的夢境，都能有完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