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你我一前一後,風雪飄搖,你白發勝雪,我烏發落雪。”
“想來也算,共白頭。”
陸珩耐心聽著她說個喋喋不休,不自禁囅然而笑,眸中頃刻間仿佛有星光墜落,順著她接話:“無妨,夢裏未能盡言,那就接著說吧。”
林玨伏在他的胸口,不大老實地蹭來蹭去,忽然想到了什麼,隨口問道:“鮮少聽你說起,阿珩你,也會夢到少時光景吧?”
陸珩喉結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神色如常地“嗯”了聲,算作回答。
林玨來了興致,追著他不放:“那是經常夢到我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也不是?”
陸珩低笑了聲,聽不出什麼情緒,親了親她的發頂,把人牢牢禁錮在懷裏,溫聲道:“藥溫著,我去端來。”
“哦,好吧…”
自然不是經常,生死兩茫茫的那些年,哪怕是在夢裏,陸珩亦不得見她。
林玨不知道,有種孤寂是,
夜深忽夢少年事,唯夢閑人不夢君。
榻首放著一捧沾露的花,是別角晚水,十分珍惜的梅花品種,複瓣性很強,一朵小花上甚至能到四五十片花瓣,滿室清香幽雅。
林玨有了精神頭,連帶著下人們臉上都溢著笑,敏月替她梳妝時,別出心裁地簪上一支梅花步搖。
謝汀央著要來見她,先前怕過了病氣拒了幾遭,到了上元這一日,任誰也攔不住,半下午就來問安。
林玨抱著她坐上貴妃榻,敏蘭抬著各式糕點送進來。
謝汀小口吃著一塊海棠糕,迫不及待展示她新得的兔兒燈:“這是娘親親手做的!”
林玨睜圓了眼捧場:“這兔兒同我們長安一般可愛。”
約麼是見林玨多看了幾眼,謝汀埋頭糾結一陣,最終下定決心忍痛割愛:“這燈夫子喜歡,長安送予夫子。”
謝蘊聽不下去了,氣呼呼去揪她的小辮子:“沒良心的小東西,你姑姑我也喜歡,怎麼不見送我啊?”
謝汀為難地鬥鬥手指,學以致用:“要尊師重道……”
謝蘊氣笑了:“偏心就是偏心,你個小丫頭倒是會找補。不成!明早先隨我練一個時辰花槍!”
謝汀頓時愁眉苦臉,被她拿捏得隻好朝林玨遞去求助的眼神。
林玨忍俊不禁,隨手拈起兩個橘子,在手上掂了掂:“好了,有來有往,我也有小橘燈相贈。”
將橘子頂部切下,橘肉自破開的小口處取出,換上一小截蠟,再用五彩繩將兩頭串起,方便拎起。
做好後,林玨命人將門窗的簾子落下,遮陽蔽日,室內霎時漆黑一片。
蠟燭燃起,橘燈在牆上投下滴溜溜的影子,精巧可愛。
不偏不倚,一大一小各一個,本是現代用手電筒隨手的小把戲,眼下哄得兩人心花怒放。
謝蘊不依,鬧著還要,振振有詞道:“我是大人,合該有一雙!”
林玨佯作不耐下逐客令:“去去去!該觀燈觀燈,該猜謎猜謎,都守著我做什麼!”
話頭一轉,對準敏蘭敏月:“你們也是,不玩盡興不許回來!”
放心不下她的身體,二人猶豫不決:“可是……”
“沒有可是,”林玨推著她們往外去,“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快去快去!”
熱鬧散去,暖烘烘的陽景鋪窗而入,不似朝暮的青澀與蒼茫,給滿室沉靜鍍上一層慵懶厚重的溫暖。
林玨有些遺憾,如果能有相機記錄下每一瞬間就好了。
思及此,她鋪開一張宣旨,還未落筆,陸珩提著一盞冰燈進門來,攜著一股冷冷的鬆風寒意。
晶瑩剔透的冰塊被雕刻成小貓的模樣,憨態可掬。
林玨看得歡喜,笑彎了眼,衝他招手:“過來。”
陸珩尋了牆角將燈架起,隔著一段距離停步,沒再挪動。
林玨不解,下意識靠過去攏他的手,卻被陸珩輕輕錯開,他溫聲解釋:“手涼,稍後再牽。”
林玨不情不願地“哦”了聲,尋過銀絲袖爐塞給他:“存心要我心疼。”
陸珩目光中柔和愈甚,難得附和了句:“得世子妃疼惜,很值。”
林玨唇角自然而然勾起,搔搔他的下頜,半是調笑半是得意道:“我才知夫君竟是如此容易滿足。”
陸珩不動聲色地將她一隻手牢牢覆住,滿眼認真:“景策願做世子妃的不二臣。”
在乎孤絕之外的桃源上,你是我最後的玫瑰,而桃源,亦築就於你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