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利劍被挑落，身後有股力道猛地將她向後一拽，有柄更快的劍刺出來，當臂穿過周芷柔的血肉。
林玨聽到了沿著劍尖一滴滴落血的聲音。
她從頭至尾的毛孔都在顫栗，渾身緊繃，像冬夜裏堆砌成型的雪人僵硬在原地。
她很想回頭，可不敢。
林玨張了張嘴，唇瓣翕翕合合，自胸腔上湧的澀意阻礙了發聲的功能。
救下她的人看懂了她的悵惘，輕聲安撫：“不是夢。”
林玨想搖頭，可她生生刹住了下意識的舉動，她想，是不是夢，這個人說了不算。
她迫切地想要求證，可她不敢動，生怕是場一碰就碎的夢。
直到皇後的歎息響起：“好孩子，這不是夢。”
林玨眨了眨眼，微弱的怔忪下，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血腥氣下掩著的檀香味。
身後的人攬著她的腰，半跪著繞到她身前，放低聲音，懇切地請求：“媆媆，看看我。”
林玨終於抬起眼，眼前人一襲玄衣、長發高束，素來清淺如琉璃的眸子浸染血色，頰側橫貫一道傷疤，分明朔風時節已過，棱角卻被打磨得愈發淩厲，不知是多少個晝夜不歇經曆了怎樣的苦戰才趕到她麵前。
林玨一錯不錯地凝望著他，良久，才呢喃道：“桃花落了。”
今歲終究是沒等到他如約看山花漫野，錯過的這一春，意味著錯過往後漫漫歲月的四季。
陸珩小心翼翼地擁她入懷，像是同樣害怕這是留不住的幻覺，他哽咽出聲：“無妨的，還有夏荷秋桂冬梅，我陪你看遍。”
林玨穩穩地靠在他胸前，胸腔裏鮮活的震動一下一下傳送到她耳邊，她真切地意識到，陸珩回來了。
他真的，平安歸家。
原來哀莫大於心死外，喜極不一定而泣，滿足到極致，人是笑不出來的，反而眼淚連成線，無聲落下。
林玨不想隔著霧蒙蒙的淚水看他，可自己已經沒有抬手擦淚的力氣，她甚至，已經沒辦法維持坐立的姿勢，綿軟無力地向右倒去。
陸珩察覺到林玨身體狀態的變化，扶住她的手臂，怕驚慌失措的喊叫嚇到她，求助的目光環顧四周。
皇後搖了搖頭，沉痛道：“是千機散。”
幾個字敲進陸珩耳中，似千斤重擔砸中脊骨，他瞳孔驟縮，不願置信的刹那，連呼吸都停滯。
林玨想扯出笑安慰他，可她昏沉地闔著眼，聲音倦倦，已強撐到極致。
倒下之前，她留給陸珩的最後一句話是：
“阿珩，別難過啊。”
她其實還想說，總算能睡個好覺，是幸事。
思念之苦，更勝附骨之疽，叫人日夜難安。
她已經好久，不曾入黑甜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