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林玨雙眸微闔,平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一道半夏驚雷驟起,禁宮如驚醒的困獸,隻聽得外頭殺聲震天,哭喊哀嚎成片,沒有黑雲壓城山雨欲來的造勢,風浪不遺餘力不留餘地地裹攜整座城。
厚重的血腥氣漫卷開,成敗陡轉,清晰的局勢猝然蒙塵。
援軍到了。
林玨長呼一口氣。
皇後和周娉勘破生死古井無波的眼眸迸發出破釜沉舟的希冀。
而大殿之上忽然陷入的頹敗的寂靜,及隱隱浮現的不祥的預感,則來自於適才以為榮華傍身得道升天的內侍叛臣。
周芷柔隨手提起一柄長劍,怒不可遏地指向周娉:“是你?”
“不對。”她極緩地搖了搖頭,劍鋒隨著她的步子調轉方向,對準林玨。
周芷柔確信不疑:“是你!”
她瞋目切齒,噙起一抹自嘲到極致的冷笑:“你藏得夠深!”
林玨坦然承受她的怒視,沒錯,是她所為。
無人知曉,號令北境大軍的兵符在陸珩南下前留給了林玨,而被林玨拿給陸狄用作撫恤亡故將士家眷的那包銀錢裏,便混著這枚虎符和一封書信。
書信裏請平安的父親,也就是副將謝洲帶著兵符快馬趕往北境。北薑與叛軍合謀攻城篡位,那就夜襲北薑邊城,攻城掠地,打他個措手不及。
是要建立多年防線的腹地,還是取三皇子口頭承諾的事成後拱手奉上的城池,北羌的選擇,並不難猜測,更在意料之中。
皇後所持可號令半數禁軍的兵符隨周辰和林珂一並逃走,至於他二人的藏身地——是薛錦死裏逃生的夢香樓。
任憑三皇子的手下將長安翻了個底朝天,也想不到人就藏在鬧市的煙花巷。
外敵有北境大軍牽製,內患有禁軍死守,隻要拖延時間保住皇後和周娉的命,就不算窮途末路。
謀籌計策可在三言兩語裏說盡,然周芷柔卻無法在悔不當初的輕敵大意裏抓住吉光片羽的安定。
殿門被猛地撞開,庭前聚攏許久的風漫灌進來,吹起明黃緞帶,皇權的顏色象征翻飛如雲海。
天光不似來時晦暗,約定勝利的穿雲箭拉響,衝破火光和血色中回響的兵戈碰撞。
約麼是千機散的藥效開始發作,又或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鋪天蓋地的疲累襲來,林玨想找個角落送別自己。
局勢天翻地覆,麵對層層湧上的援軍,周芷柔已看清自己的前路。
什麼天道命數,她不認!就算一了百了,她也要拉兩個墊背的!
刺向周娉要害的速度迅猛,帶起陣陣劍風,林玨想也不想,飛身撲過去,擋在周娉身前。
劍刃映著雪亮的日光,一閃而逝,周芷柔麵色有瞬間的凝滯,然劍已出鞘,不會因為神色的猶疑而中道收回。
“媆媆!”
全然赴死的心念下,林玨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熟悉的,隻有麵對她時不複清冷的,打著顫,帶著撕心裂肺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