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出宮建府前,我便先離了宮。
原來,我還有個哥哥。
他從邊關立了軍功回朝,在宮中設法找到了我。
這個陌生男子見到我時一直哭,一聲聲地妹妹妹妹的喚我,歉疚著說這麼多年讓我受苦了。
還說哥哥回來了,以後都有哥哥保護你。
宮中關係近些的婢子近侍都恭喜我,說我不是池中物,原來竟有個這麼好的哥哥,任兵部侍郎。
“袁姐姐!過幾日你出宮了,可別忘了咱們之間的情分啊!”
“袁姐姐,一起共事這麼多年,如今你要走了我真舍不得你...”
我被他們擁簇著,隔著喧囂,我望見了他。
他一出現,圍在我身邊的人便懂事地散開。
“你,要離開嗎?”
我遲疑後,點了點頭。
這一年,正巧是五皇子謝清晏借幸世邈之力,封了太子,他多年妄念與心酸終成泡影。
若論感情,我是該在他落敗的至暗時刻陪著他的。
可惜,我也不是什麼深情之人——我不可能為了陪他在這宮中熬,就放棄更好的一生。
我受夠了奴顏婢膝,受夠了低三下四,受夠了身不由己。
他眉眼低垂,有些黯然:“你哥哥袁錦,是幸相的人。”
既是官眷,便有立場。
我明白,我們不是同道之人了。
“殿下,其實當年奴婢上呈的八字是隨意寫的,奴婢並不利您。”
“你明知道,我不信命數。這個理由,平不了我的不甘心。”
他欺近我,手覆上我的肩,卻又被我撫下。
當了十年極有分寸的主仆,他隻越界了這一次。
“不這樣,又能如何呢?沒有更好的結局了。”我笑了笑,貪婪地端詳著近在咫尺的臉。
我見證他從幼稚到少年,從皎潔到陰晦。
他平日示人總是帶著溫恭有禮的偽裝,甚少有人見過他陰狠暴戾、敏感多疑、既可悲又可憐的模樣。
我見過,於是我狂妄又自欺地認為——他那些不肯示人的麵目,是獨屬我一人的謝清平。
我轉身欲走,他卻扯住了我的衣角。
“姐姐,以後我要是疼哭了...該去哪裏喚你?”
他聲音喑啞,我不敢回頭看他。眉眼垂下,餘光瞟到他扯住我衣角的手顫得厲害。
“奴婢知道,殿下已經不會再讓自己受傷了,更不會哭。”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隱忍的小少年,如今的他會利用人,殺人,踩著別人的血肉往上爬。
他聲音高了些:“既然知道...那為什麼還是每個初九都在門口坐一晚上?”
是啊,為什麼呢?袁悠。
你還是擔心他的吧...怕他難受至極時,連一星半點的依撐都找不到。
這麼多年過去,見證了他的種種惡行,你還是心疼他。
“侍奉殿下十年,奴婢習慣了,以後會改掉的。”
“姐姐早晚要走,當初又何必來...”
他鬆開了我的衣角,手無力地垂下去。
我離去,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這不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姐姐...你等我!請你等我!”
...
分別那日,我沒有流淚。
成了袁家小姐後,我也沒有等他。
...
“妹妹!你都二十歲了,早該嫁人了!”
袁錦將一幅幅男子畫像擺在我眼前,急切道:“你再好好看看?這些個漢子身強體壯,哪個不俊哪個不好啊?”
我搖搖頭:“都不俊,都不好。”
“那你要什麼樣的?哥哥給你找!”
我還是搖頭:“我不要,也不找。”
“哪有女兒家家大了不嫁人的?你再好好想想,喜歡什麼樣的?文的武的,富的貴的,哥哥都能招來娶你。”
“當真?”我笑道:“妹妹覺得幸相不錯。”
“不行!我可當不起他的小舅子!”
“妹妹覺得,靳家公子也不錯。”
“更不行!靳微...輩分比你小!”
最後一個名字,我不敢也不願說出口。
我可沒有等他。
“哥哥,我沒有想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