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康的探子比幸世邈的探子晚了隻有片刻。
在知道謝清晏帶著京衛與藩兵一起來馳援前線後,陸康便連夜潛逃出薊州城。
他前腳剛出城,後腳城門守軍便接到了幸世邈下令封城的手令。
隻差一步,隻差一步他便要折在幸世邈的手上。
夜色中,他老朽的身軀迎風而立,渾濁的眼中透出算計與狠厲。
陸康對身後的心腹道:“帶老夫去見你們可汗吧。”
他的心腹點點頭,摘掉了漢人的冠帶。
“侯爺帶了城中的布防圖嗎?”
言下之意——你有足夠的誠意讓我們收留你這條喪家犬嗎?
陸康與虎謀皮多年,自然是懂的。
他從懷中掏出薊州城的布防圖,瞥了一眼遠處沉默的薊州城,冷聲道:“帶了。快些帶老夫見你們可汗,延誤軍機的罪過你擔不起。”
是了。
薊州城內不僅有忠於他陸家的將,還有忠於他陸家的兵。幸世邈能殺幹淨他的黨羽主將,難道還能把他陸家的兵都殺完嗎?
兩方對峙數月,死傷無數,損耗甚多。
北蠻終究是馬背上的遊牧民族,以國力比消耗比持久,都比不上國土遼闊的謝齊。
眼下,北蠻已是強弩之末。
但謝齊後方的支援未到,荒原中僅僅一處薊州城形單影隻,哪怕有糧草軍需也是籠中困獸。
如果北蠻想贏,就隻能趁其不備,突襲取勝。否則等謝清晏的援軍到了,北蠻必敗無疑。
趁夜奔襲,陸康進了北蠻主帳。
他跪在北蠻可汗身前,恭恭敬敬地呈上薊州城的布防圖:“臣參見可汗。”
因是低著頭,所以陸康沒有見著北蠻可汗眼中的不屑。
“請起,陸將軍。”
沒有誰會喜歡,投敵叛國的小人。
陸家幾代人皆死在這邊關前線,而現在,陸康卻要出賣同袍,以謀身家性命。
“臣可陳述,薊州城何處守備嚴密,軍糧物資在何處,水源從何處來...”
北蠻可汗將眼中的嘲諷收了收,笑了笑:“甚好。”
...
鳴笛聲響,狼煙四起。
陸康逃走的第二日,北蠻開始攻城,攻勢迅猛,襲擊之處也都極為取巧。
幸世邈知道,陸康定然是借著薊州城的布防圖投敵了。
北蠻的兵力約莫是他可調動數量的兩倍,再加上有布防圖,無疑是如虎添翼。
險險地守住了北蠻的進攻,臨到夜間,軍中卻有一夥叛軍燒了軍需糧草。雖然滅火滅得及時,但還是燒了大半。
可笑的是,那一夥叛軍燒了糧草想投敵,到了北蠻陣前卻以“假意投敵”的名頭,統統被斬首。
“幸相...眼下糧草不足三天,城中兵力衰弱...如何是好?”時珂小心翼翼地問道。
幸世邈望了望齊京的方向,不慌不忙,淡淡道:“等殿下。”
...
十萬大軍從齊京到薊州,約莫需要五日。
謝清晏出發後不久,便接到了陸康叛國投敵的消息。
當時在她身邊的靳微本想安慰她,再講講國家大義高於親情的道理,卻沒想謝清晏神色如舊,不見一點柔脆。
她平靜地說:“知道了。”
很早之前,她就已經做下這個抉擇——棄了她外祖。
從她知道陸康走私軍馬時,知道陸康據守不出、置邊疆國家安危於不顧時,知道自己於他是親人、卻更是博弈籌碼時,就做下了這個抉擇。
她是謝清晏,她是謝齊的太子,而不是陸家的阿寶。
萬民等待她庇佑,正道得由她堅守...她有大義,所以講不了私情。
...
謝清晏把軍隊的調動權交給了袁錦以及幾名兵部堂官,她擔心幸世邈,便隻帶著幾千精銳和些許物資,快馬奔襲去薊州。
她花了兩日,從高山深林到黃沙荒原,終於到了一月前幸世邈立馬之處。
世事短如一夢,又長過星河。
那麼多驚險、痛苦、難過,居然都隻凝聚在短短的一月中。
守城門的小卒聽到陣陣馬蹄聲,警戒地探出頭看了看,隨後神情轉憂為喜,高聲道:
“是太子殿下來了!!!”
另一個小卒也探出頭來看:“我們有救了!!!”
“開門!”
幸世邈,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