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城外是茫茫的一片戈壁,在這不見盡頭的戈壁後,才是北蠻的草原腹地。
風沙卷起黃沙漫天,軍笛聲響徹雲霄。
薊州城隻留下幾萬兵將守備和負責運送軍需,其餘全部出關追敵。
這是謝清晏第一次上戰場,她騎著自己的小馬,跨過戈壁中被風沙掩埋的累累白骨,第一次體會到了戰爭的殘忍。
她是太子,行在大軍整體的後方腹地。也就是說,開路的前鋒已經將這一路上的屍體清理過一些了...可還是有這麼多。
謝清晏停下馬,立於黃沙之上。
見她停下,幸世邈過來問道:“怎麼停了?”
謝清晏眯著眼在風沙中四顧,喃喃道:“我原來以為,這邊關隻埋著陸家人。”
一瞬間,她就明白了幸世邈為什麼在政事上嫉惡如仇——後方的穩定全由一條條性命堆疊出來,國家建在、也碾壓在無數個普通人身上,身為上位者卻飽食終日,貪圖享樂,怎麼不算該死之人呢?
她的外祖也是,投敵叛國...罪該千刀萬剮。
念及此,謝清晏眸子垂了垂。
幸世邈知道她的心思,輕聲安慰道:“殿下外祖手中有不少把柄,他會保住自己的命的。”
這句話說得輕鬆,可幸世邈知道,陸康現在真是一顆棄子了,任他有通天本事也活不下來。
“幸世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唬不住我了。”
幸世邈輕笑出聲,又道:“殿下心中早有決斷,想好如何收場了嗎?”
從謝清晏寫信勸說陸康與他共抗北蠻起,謝清晏就做好了決斷。
幸世邈知道,謝清晏已經在心中權衡許久了,她想清楚了,最痛苦最難過的時候也過了。
謝清晏此時最需要的不是無用的安慰,而是對她收場戲的指點。
謝清晏胯下的小馬走動幾步,又被謝清晏拉住了韁繩。
風沙起,謝清晏被迷了眼,喃喃道:“幸世邈,我與他三年未見,我不想和他再見時是刀鋒相對。”
是啊,三年前她當上太子,為避嫌,陸家人一概不敢與她往來...
結果呢,陸池死在戰場,她見的最後一麵是陸池的首級。而今,她見外祖的最後一麵,是在戰場。
“殿下不該想這些。殿下應該想想,怎麼樣能讓他在史書上,背的罵名少一些。”
幸世邈說這話時,眼尾與唇角都微微揚起,像一隻偽善的狐狸。
“臣雖不齒您外祖的為人,但不得不承認他年輕時是個英雄...英雄若以小人的名義死去,未免悲哀。”
謝清晏怔怔地看向幸世邈,問:“他投敵叛國的事已經人盡皆知,還能有所挽救嗎?”
他柔聲道:“有。您去信一封,讓他不用再潛伏了。”
謝清晏明白了幸世邈的意思,如此,是把黑的變成白的,徇私情而忘大義。
幸世邈直勾勾地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期待也害怕著謝清晏的回答。
良久,謝清晏又環顧了一番四周黃沙的枯骨,道:“幸世邈,這其中有因我祖父而死去的謝齊兵將嗎?”
“有。”
“那便不必了。”她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他們也是人。”
話落,謝清晏不再駐足,揚鞭向前。
夕陽下,她的背影孤清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