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盡於此,胡嫣萍伏了許久終於起身,與宿昭昭一同出了外殿。
謝清晏望著宿昭昭遠去的背影,心中覺得頗不是滋味,正愧疚著,一隻手便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驚愕地抬頭看向手的主人,正是幸世邈。
他站在謝清晏身後,也不知是幾時冒出來的,神情淡然,眸色幽深。
做賊心虛,謝清晏咽了咽口水,道:“你不是在...”
“在什麼?”
“我看你睡得很沉...”
幸世邈從後麵擁住謝清晏,頭埋進她的頸間,鼻梁摩挲過她發燙的耳垂,和已經起了寒栗的頸間。
“不說嗎。”
他聲音平靜,不怒也不冷,但謝清晏聽了一陣膽顫。
關於宿昭昭,謝清晏原本隻對他說是撿來的小乞子,見著可憐才帶回來混口飯...可她對宿昭昭的態度,屬實是親切過頭了。
再加上方才言語之間,提到了後院的那棵梅樹。
幸世邈不是傻子,心中定然已經猜到了。
謝清晏遲疑片刻,坦白道:“她...她是宿宜年的女兒。”
幸世邈抱著她,沉默不語。
謝清晏覆上他微涼的手,解釋道:“幸世邈...當初我們把他禍害成那個樣子,世人都覺得他已死,他家中養的小妾生下昭昭也隨他去了。昭昭因是妓生子,再加上沒爹沒娘...我見到昭昭時,她真的是乞子,像一隻很小很瘦的瀕死小貓...我就把她帶回來了。”
她的頭越說越低,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勾起了那段不美好的回憶。
宿宜年...算是她長這麼大第一個朋友,卻是在那般難堪的境遇上成為友人,來得太晚,也太不巧。
“更何況...我覺得,我們的確對不起昭昭她爹。”謝清晏又想起了宿宜年,不知他正在宮中何處當內監,歉疚道:“當初...雖然是他不對在先,但你那樣折騰他,未免太折辱了...”
幸世邈冷冷道:“殿下想留他一條命,臣留了。至於折辱?這都是他自作自受。”
謝清晏知道,但凡涉及感情,幸世邈就不是那個為國為民的賢良了,而是一頭被侵略了領地的狼。
很難說這是缺憾,但也絕對不算優點——天人般的幸世邈,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有點人味,但他捍衛自己領地的方式,太過不擇手段。
謝清晏不想和幸世邈,語氣放得緩了些:“你答應我會把送他走...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宮中...還是內監?”
“殿下覺得臣過分?”
“士可殺,不可辱。”
幸世邈嘲道:“他也算士?”
的確如此...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宿宜年的哪怕對她再好,最初的所作所為也稱不上君子。
人都一樣,是不能細看的。
謝清晏扣上幸世邈的十指,柔聲道:“幸世邈...我們算不算生死之交?”
“算。”
當然算,從他北上督戰,把背後留給謝清晏時,就是生死之交。
兩人的感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謝清晏看來,之前的三年有猜忌有試探,兩顆心第一次靠近,就是在齊京北門送幸世邈遠去時。
謝清晏轉過身,望著幸世邈。
他的眸子一貫古井無波,深不見底,此時,謝清晏卻能從中看出幾分失意。
“生死之交,我不騙你。幸世邈...我與他確無半點幹係,隻有友人的情誼。”
幸世邈淡淡道:“若殿下是臣,不見得會比臣良善。”
謝清晏愣住,心知若是哪家女兒對幸世邈有意且付諸行動,她的手段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人非聖賢,都有逆鱗。
眼中沙,肉中刺,本就該除之後快。
謝清晏不敢與幸世邈對視,低聲道:“總之...大人的事不要牽扯到小孩子,昭昭無父無母,若將她趕出去,定要凍死在街頭了。”
“殿下瞞著臣,是覺得臣心狠手辣至極?”
“嗯...怕你會胡思亂想,覺得我這樣做,是...”
幸世邈問道:“殿下可知,宮中新派去南京河道衙門,與我們一同監修運河的內監是哪位?”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謝清晏心中升起,但念及在監國時期,宿宜年悄悄幫了她一把...
“不會是宿宜年...”
“為何?”
謝清晏說出了當時的凶險情形,複述一遍後,心中卻沒底了。
太過蹊蹺,也太過奇怪...或許...
幸世邈冷笑一聲:“殿下,當時您在京中軍權在握,勝算少說七成。您為何不覺得,這助您脫險之人,正是設局之人?首鼠兩端,兩頭投機罷了。”
謝清晏的目光挪向了後院中光禿禿的那棵梅樹,似被灼了眼一般,心口生生發疼。
“...是宿宜年與我們一同去南京監修運河嗎?”
宮中的調任,一向不與外界知曉。若是如此,未免太過難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