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先緩緩...”謝清晏沉吟道:“我去信一封,問問清璿的意思...和安撫臣下。”
事情到了這份上,謝清璿是什麼意思已經不重要了,連謝清晏都無能為力。
以一個女人的尊嚴換來邊境和平,不必損兵折將,不必血流成河——謝清晏心知肚明,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可腦中浮現的卻是母後死前那張臉,她說,你要照顧好你妹妹。
要怎麼開口?她自小離宮,不僅沒關心陪伴過謝清璿,連物質也沒給過。後來又讓謝清璿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讓她那般嬌生慣養金尊玉貴的小公主去北地吹了三年的寒風。
她到底...到底為謝清璿做過什麼?六年前她求幸世邈設法,不要讓謝清璿遠嫁,現在卻又回到了原點,徒勞一場。
謝清晏緊緊地握著那封國書,指甲掐在金軸上,幾乎要滲出血。
“嗯,你是她哥哥,好好勸勸她吧。”謝常似乎頗為滿意這個結果,又說道:“今年你四哥要回京請安,恰逢新年,一塊辦了也好...就由你來準備吧,太子。”
原來這才是目的。
按理說,就藩的親王不可回京,可這三年來謝清平回了兩次,一次是借口帶皇孫進京請安,一次他母後故去,他回來吊喪。
謝清晏冷笑:“父皇,四哥這次又是什麼理由呢?”
生病?又生孩子?還是哪個親戚又死了?
謝常沉聲道:“朕想他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謝清晏卻聽了想笑,還真是裝都不裝,連幌子都不打一個...父母愛子,天經地義。
隻要謝清平一進京,定然會冒出其他理由,讓他重新在京中留下長住,又成了謝常掣肘製衡他們的狗。
“就藩親王,無理不得進京。”幸世邈眼瞼微斂,聲音聽不出情緒的起伏:“這是國法,陛下愛子心切,這是家事。”
“幸卿。”謝常看向幸世邈,“內閣重組後,他再回來也不成嗎?”
這是謝常拋出的條件。
若是用內閣的任免權換謝清平進京一次,實在劃算,劃算到幸世邈不敢相信謝常會這麼蠢。
幸世邈淡淡道:“此事事關重大,臣不敢一人擅專,等內閣重組之後,臣和其他閣臣商量好再上報陛下。”
眼下是十二月,新年將近,內閣組得越快,謝清平越早回來。
兩人都是千年狐狸,言語之間就明白了對方的價碼條件。謝常笑了笑:“甚好,內閣人選由卿和司禮監共議,太子也可舉薦。”
這頓飯吃的實在不是滋味,謝清晏心不在焉,一邊想著謝清璿的事,一邊偷偷用目光在殿中搜索宿宜年的身影。
也是在三年前,謝常漸漸開始上朝,司禮監重啟。謝常把幸世邈與謝清晏在南京督修運河的紕漏,看成是宿宜年檢舉有功,不出意外的,他成了首席秉筆。為數不多能夠得見這位大璫的朝臣,有些在京任職久些的,見了他都暗暗稱奇,說他與曾經那位朝中新秀容貌相似,如是一人。而這位大璫通常隻是沉默著笑笑,搖搖頭否認朝臣們的猜想。
謝清晏也與他打過幾次照麵,他神色平靜淡然,不悲不喜,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宴席結束後,兩人一同告退,卻在殿下碰到了宿宜年。
他穿著黑色的內監服飾,銀絲暗紋,華美程度比一二大臣的朝服也不遑多讓,臉還是那張臉,唇上卻不生青須。他見了兩人,隻是神色自若地行禮,起身時眼神不卑不亢地與幸世邈對上,一切盡在不言中。
因他不能說話,身邊常了個機靈的小內監。那小內監奴顏婢膝地湊上前,對兩人笑道:“太子殿下,幸相,陛下讓宿大人送您二位出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兩人跟在宿宜年身後,不言不語,隻用眼神交流。
謝清晏本以為宿宜年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然而並沒有,就這樣一直沉默著到了宮門。
宿宜年看著兩人上馬車,恭恭敬敬地低頭送別,謝清晏路過他時,低聲道:“你有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