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件如何?”初晴半跪在軟墊上,從一旁的彩漆素紋木箱裏取出衣物。
“似乎……太顯眼了。”錦夜搖頭,再瞅一眼在初晴手中展開的桃紅色雲紗裙衫,妖嬈的色澤,袖口處繡著銀線,裙擺處有三層,深深淺淺的漾開來,極為別致。她伸手順了順那件衣衫的紋理,輕聲道:“收起來吧。”
初晴嘟囔:“就沒見著小姐穿過。”
錦夜失笑:“這可不是我們蘇府所辦的宴席,我怎好喧賓奪主,再者我也不是專程去那挑夫婿的,穿這般花枝招展的做什麼。”
說起來這件衣裳還是她爹去異地經商時特地買回來的料子,染色工序極為複雜,製成衣裙後她始終覺得太過華美,隻在十八歲生辰那日穿了一晚,之後便收了入箱底,鮮少有拿出來的時候。
“反正我素來是說不過小姐的。”初晴歎一口氣,視線在攤於地上的五六個木箱裏轉了一圈,半晌又忍不住抱怨:“太繁瑣的你嫌過分張狂,太樸素的你又覺得有失身份……”
“好了好了。”錦夜微笑打斷,指了指角落木架上的某件月白外袍,努嘴道:“喏,就穿上次去劉太守壽宴的那套衣物。”為了穿著打扮浪費了諸多時間,顧忌這個又顧忌那個,委實有些庸人自擾。她纖指一撥,挑開梳妝銅鏡旁的描金玉盒,取了支海棠雕花簪出來。
“我來吧。”初晴自她手裏接過簪子,繞到其身前,素手輕揚,細細將它插入錦夜半挽的發髻間。繼而略調整一番簪子的位置後才收回手,退了兩步,輕笑道:“這海棠色極襯小姐的膚色,相形之下衣裙倒是素了點。”
“加上帛彩束腰就不會素了。”錦夜不以為意的笑笑,朝外頭看了看,正好遇見麵容斯文的青年朝著她們大步而來,忽而就起了打趣之心:“初晴,你的冤家來了。”
“小姐!”初晴恨恨的跺腳,俏臉卻不爭氣的添了兩朵紅雲。
阿楚在門前站定,目色平和:“大小姐,馬車已備好。”
言下之意大約是時候不早。
錦夜舉著雙臂,任丫鬟替自己綁好腰帶,衝他點點頭道:“就走了。”
“小姐還未告訴我要去哪裏。”初晴不甘心的道:“眼下阿楚知道的秘密都比我多,太不公平。”
錦夜點一下她的鼻子,沒好氣道:“原來你就是這麼小心眼的,我哪次對你有所隱瞞了,隻不過此事有些玄乎,待得有眉目之際我再告知你聽。”
初晴依然鼓著雙頰不吭聲。
阿楚又催促了一聲:“大小姐。”
“你急什麼?趕著投胎麼?”有人轉移怒火了。
錦夜苦笑,趕忙移步二人間打圓場,拍著丫鬟的肩膀柔聲道:“好啦,初晴,我知道我中秋團圓之夜拋下你和爹是很不對,不過幸而爹在你的遊說下去了王員外府,如今就隻好勞煩你一人看家,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的。”
“給我帶上次你提到的八寶如意糕好麼?聽說很鬆軟很可口。”初晴眯著眼,似在想象那滋味。
錦夜哽住,不由自主就想到某個嗜甜如命的男人,這種過分膩味的甜到底有什麼值得迷戀的……她皺著眉,盡管無法苟同對方的口味,依然好脾氣道:“若是時候還早,就替你帶一些回來。”語罷輕提起裙擺邁出門檻。
“早去早回,務必多注意些。”初晴不放心的叮囑,最近這些日子過得著實不太省心,尤其是對於小姐來說,身上的傷口總是大小不斷,幾乎沒有一日是完好無損的,待得哪天空下來了,定要去廟裏拜一拜神。
.
.
中秋之夜,寓意團圓。夜空正中的明月似乎也染上溫馨之意,泛著淺淺的黃色,在周遭星芒簇擁之下,交相輝映。
宋府裏是難得的清靜,謝絕了一切送禮阿諛之人,隻餘一家老小圍坐在紅木大圓桌旁。正中是不苟言笑的首輔宋正青,左右兩邊各坐著正室何婉蓉以及側室冷香芹,再往旁邊則是宋大人的一雙兒女。
宋景賢把玩著手中的象牙長箸,湊到姐姐耳邊輕聲抱怨:“這麼晚了還不開飯,我都快餓慘了。”他睜大眸盯著身邊不時來來往往的傭人,恨不能他們手捧的精致佳肴能自動送到他的嘴邊來,眼下這種隻能看不能吃的痛苦真真太過折磨。
“安分點。”宋汀月從桌子底下悄悄伸過手去,掐了他一記,同時又側過頭瞪了其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其實就連她自己都有些按耐不住,明明菜都齊了為何父親還是毫無動筷的意思,他不動別人也不能動,於是這餐團圓飯就要幹坐著麼?
二夫人冷氏見自己的寶貝兒子如此心焦,思忖半刻便偎到丈夫身邊,細聲細氣的道:“老爺,菜都快涼了。”
“涼了可以再熱。”宋正青言簡意賅,揮手讓侍女斟了一杯茶,飲茶同時還不忘抬頭看一眼大門處,像是在等什麼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