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還未盡興就草草結束,錦夜看著匆匆迎上前的宋正青,後者低下頭附耳在身量纖瘦的小太監身邊細心臨聽,眉心緊皺雙眸圓瞪,顯然是極端錯愕的模樣。
反觀宋家眾人,倒也未有太大反應,皇帝身邊的常喜常公公素來與宋家關係密切,月初月旬必然都會來府一趟,大約就是透露一些朝廷內部的消息。當然,常喜也不會空手而歸就是了。
“常公公,此處不方便詳談,不如去書房……”
“甚好。”
錦夜靜靜聽了半晌,抬起頭來,正巧對上宋正青略含抱歉的眼神,她識趣站起身道:“宋大人,既然您有事要忙,小女子就先告辭了。”
宋正青頷首:“招待不周,還請見諒。”他招來侍從,吩咐幾句後又對著麵前女子道:“方才我讓楚律先行離府去辦一些要事,另外換個人送蘇小姐回去。”
錦夜微笑:“無妨。”
宋汀月撫一撫裙擺,微側過頭:“蘇小姐慢走。”是送客的語調,可卻不見其有站起身之意,換言之,這可是徹徹底底的怠慢了。
錦夜微慍,盡管如此,麵上依然是得體笑容:“差點忘了,我借了宋小姐的衣裙,下次若有機會登門造訪時必定……”
“不用了,你扔了便是。”宋汀月細聲細氣得道:“我應該也不會再穿了。”後半句話極輕,幾乎聽不清楚。
錦夜因著練武耳力自然比尋常人好了許多,這番話一字不漏的竄入耳朵,當下臉色冷了幾分,再無應酬話可說,略點了點頭就出門而去。
出了宋府後坐上軟轎,她沉下心來細想的時候又覺得有些意外,這宋大人委實有些過分客氣了,從第一開始在蘇家賭場派阿楚監視她開始他就表現出額外的用心,雖說自己與宋家的淵源確是頗深,可也犯不著如此重視。
他說話的口氣,亦或是始終飽含深意的眼神都讓她感到蹊蹺,本懷疑他隻是做表麵文章,心裏所想皆不同,可自方才那一番觀察,才不得不承認宋正青對她是真真懷有歉意的……
他到底在愧疚什麼呢?
錦夜歎一口氣,素手撩開轎簾,外頭星輝點點,夜風徐徐,難得八月的天氣還能如此陰涼,於是決定暫忘掉那些麻煩事兒,托著腮隨著轎子微微晃蕩的步調在心裏無聲的哼起小曲來。
一路上並未見到太多行人,興許是中秋佳節,家家戶戶都聚在屋裏一起賞月,錦夜念起父親和初晴,不由得探出頭問道:“幾位師傅,能再快一些麼?”
領頭的轎夫生的一臉憨厚相,咧嘴笑道:“小姐可是想家了?”
錦夜不好意思道:“我在這團圓日外出本就是不對,眼下能早些回去補償也是極好的的。”她一手按著被吹亂的發,轉了轉酸軟的脖子,發覺抬轎的幾個男人揮汗如雨,不免又覺尷尬,想了想才道:“還是……還是慢慢來吧。”
“沒事兒!幹我們這活的有的是力氣!”轎夫空出一手揮一揮,吆喝道:“小姐坐穩了。”
錦夜挪了挪身子,前行的速度果然又快了很多,她眯眸望著沿途漸漸往後倒退的風景,忽而想起什麼,一拍腦門:“糟了,停轎停轎!”
忘了要給初晴帶八寶如意糕了……
轎夫疑惑的回過頭:“小姐怎麼了?”
錦夜抿著唇:“有件事兒回家前得辦一辦。”她自腰間錢袋裏取出幾塊碎銀,遞出去商量道:“你們看這樣可好,先帶我去城西最偏遠處的小巷,再帶我回蘇府,那麼這些就算是給你們的報酬。”
轎夫們看到銀子眼睛都亮了,平日裏做牛做馬都掙不到幾個銅錢,眼下這般好的賺錢機會,怎能不把握?於是紛紛點頭:“但憑小姐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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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鋪仍如前些日子所見的那般簡陋,石階上紅豆等碎穀物灑了一地,蒙塵的牌匾髒汙依舊,看不清上頭的字眼,唯一變化之處不過是那晚緊閉的門板此刻大開,燭火通明,映得櫃台邊上拳頭大小的招財童子熠熠生輝。
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半合著眼靠在店門口,一手抓著蒼蠅拍,百無聊賴的上下揮舞,模樣不像是趕走蠅蚊,倒像是扇風打瞌睡。
錦夜緩緩走近,輕聲道:“大叔。”
男人沒多大反映,靠著木板的頭一點一點,甚至傳出可疑的呼嚕聲來。
錦夜耐著性子等了半日,終是忍不住一把奪了其手中之物,上前略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走水啦——”
男人一下子跳起來,驚慌:“走、走水了?!婆娘,婆娘,快下樓啊!”他邊喊邊跑,一不小心就被篩盤給絆倒,跌了個四腳朝天。
錦夜趕緊跑上去扶他,見其張著嘴一臉驚恐的模樣,不由得撲哧笑出聲來。
男人驚魂未定,半晌才意識到被騙了,惱怒的掙開對方的手:“一個姑娘家,好端端的為何要說謊騙人?”定睛一看,又覺來人甚是麵熟,恍然道:“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