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個醫院是假的。為了在特務們極其敏感的眼皮底下召開會議,上海地下黨設立了這個假醫院,裏麵有醫療設備,醫生和護士。代表們裝扮成各色病人前來就診,沒有引起任何特務的疑心。相比國民黨給錢之江召開的隆重的追悼會,共產黨與會者不可能大張旗鼓,他們隻能在錢之江的一張很小的遺像前,默哀了三分鍾,對我黨這位傑出的地下工作者致以崇高敬意。此會的勝利召開,使我黨寧滬杭三地的地下組織再次迎來了發展壯大的勃勃生機。
滔滔的黃埔江水,時間在江麵上閃著波光,千帆穿梭,來來往往……
老年安在天和記者小隋臨江而坐,江邊的風景夾雜著一股潮濕氣息,撲麵而來。
小隋問:“安老,我冒昧地問一句,如果讓時間倒流,給您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你還會幹這行嗎?”
安老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無法回答你,因為這不是一個問題。事實上,你在幹了這個之後,才知道這是一項特殊的工作,需要你作出特殊的貢獻,付出特殊的代價。”
小隋:“你們單位為什麼叫701呢?7是個奇怪的數字,世界上很多國家擔負某些特殊使命的組織都與“7”有關,象英國的皇家七處,前東德的七局,法國總統的第七顧問,前蘇聯克格勃係統的第七研究所,日本的731部隊,美國海軍的第七艦隊……”
安老笑嗬嗬地打斷他的話:“對,還有我們的特別單位701。701都是一群跟風打交道的人,不過部門不同,打交道的方式不一樣。象阿炳,是“聽風者”,偵聽就要聽天外之音,無聲之音,秘密之音;黃依依,算“看風者”,密碼破譯,就是釋讀天書,看懂無字之書;我的父親錢之江,搞諜報,喬裝打扮,深入虎穴,他們被稱作“捕風者”。701的特殊有些你想都想不到,比如一年之中還有個特殊的日子,我們管它叫“解密日”。隋同誌,算你有福,象我這樣‘解放牌’的老革命,在701已經碩果僅存了。幾個月前,我剛剛被解密。”
江麵上,響起了船隻穿行而過的水聲——
安老:“解密日,就是一個讓昔日的機密大白於天下的日子。以前沒有,1994年才開始有。”
“我是有福,您被解密了,我才可以聽到您全部的故事。”
“是啊,701的工作以國家安全為終極目標,職業本身具有的嚴格保密性,使我們失去了甚至是最基本的人身自由,給別人寫信都要用複寫紙,要經組織審查才能遞出。收信也一樣,組織先看,你後看,看後還需還給組織統一保管。23年前,我離開701,但說是離開,其實離開的還沒有留下的多,我的青春、才幹、友情、恩愛,還有我在此35年間所有收發的信件、日記、資料,都留在了這裏,直到有一天這些東西具有的密度都消失了,才可以物歸原主。我等到了這一天,可還有很多人沒等到這一天,就犧牲了。和他們相比,我是幸運的。”
小隋崇敬地看著老人,曆史在他的額頭流下了滄桑的痕跡。他站起身來,不同角度地給老人拍照,老人身後的江水,還有對岸的樓宇,構成一幅悠遠激昂的風景畫。
最後,小隋陪著安老來到上海車墩影視拍攝基地,國際大都市的上海,鬥轉星移,如今已很難找到過去的風貌,隻有在這裏,似乎還能尋覓到過去,過去的時光,過去的氣息,過去的人,過去的事……
安老走到街道上,他好像回到了兒時,天天倉皇地跑走,和一輛黃包車擦身而過。
黃包車上,易容的錢之江看都沒看一眼天天,他優雅地用手絹擦了擦鼻子,鼻頭有些紅,仿佛是傷風了。
天天也沒有注意到黃包車上的人,他快步地跳上了有軌電車……
隔著大半個世紀的時光,錢之江與安在天,父親與兒子,就這樣麵對麵,互相看著對方,凝視著對方……
錢之江看著天天遠去……
安老看著父親遠去……
《國際歌》再次響起來:“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打得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