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茂源穿著新置的衣裳,手提簡單的行囊踏上了開往省城的火車。
楚茂德和鄰居楚茂陽陪他坐農村公交車進城為他送行。楚茂陽小楚茂源半歲,平常不大講話,但常跟在楚茂源和楚茂德屁股後麵玩。楚茂陽跟他倆之間雖然沒有好到同樣的程度,但和村裏的其他同齡人比起來,也算關係比較近的。這之後的三年裏,楚茂源每次回槐樹灣村,返程時都是他倆送他到火車站,而楚茂源多數時候都是乘坐淩晨四點多鍾的那班車回去。這樣安排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每次回來三個人都盡可能多呆些時間,因為這班車到達省城時大約早晨七點左右,再倒一趟市內公交,楚茂源剛好趕到學校上早課;二是這趟車乘座的人少,可以確保有座位。那時候交通狀況十分落後,人員出行主要依賴鐵路運輸,所以列車車廂內常常人滿為患,買不到硬座票是常事(臥鋪票不好買,而且象楚茂源這樣經濟條件的多數乘客也買不起)。從縣城到省城,大約一百公裏的行程,慢車要跑三個來小時,人擠人的站在搖搖晃晃的車箱裏,即使像楚茂源這樣的年輕學生,也覺著不大吃得消,所以寧可熬夜等一班有座位的列車,也不願為提前幾個小時返校去受那個罪。當然這是後話。
楚茂源考取省城重點中專的事,仿佛一塊石頭投在平靜的湖麵上,在槐樹灣村掀起不小的波瀾。盡管以楚茂源“全縣第二”的成績可以順利升入本地區頂尖的高中學校,預期的前途與現實的結果之間似乎有那麼一些落差,但也足以使人額手稱慶了。
楚漢明十分欣慰。他把兒子叫到跟前,鄭重地取下腕上的手表,交到兒子的手上。那個年代能夠戴上手表的人不多,一塊國產手表已經足夠珍貴,何況楚茂源手中捧著的是一塊瑞士名表!
這也許是迄今為止楚漢明唯一保留的與他的傳奇人生有聯係的最後一件物品了。從楚茂源懂事起,這隻手表就一直戴在父親的手上,與他須臾不離。在楚茂源的記憶裏,父親可以給他的獨生子任何東西,而惟獨這隻表除外。他甚至都舍不得摘下來讓他把玩。
當然可以想象,抗戰時期在國民黨軍隊中能夠戴上這種手表的人會是什麼樣的人。
這是一位父親向他的兒子頒發的成人禮。
現在,楚茂源戴著他父親的手表,帶著這隻手表傳遞的力量,出發了。在列車有節奏的行進聲中,看著車窗外快速閃過的山川田野,楚茂源感覺一切是那麼美好。他的心早已飛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