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茂源到檔案室交存文件。小盧一反常態地沒有站起來，白眼一翻，說：“放桌子上。”口氣冰冷如蕭瑟的秋風，而楚茂源仿佛就是窗外那飄零的落葉。
還好這幾天沒看到宋副主任，據說他到縣份上出差去了。自從那天從李局長辦公室出來後，楚茂源還沒有和宋副主任打過照麵哩。楚茂源幻想過若幹可能和宋副主任相遇的地點：在上下班的路上；在審計局的走廊上；在企業科辦公室（宋副主任像往常一樣來找兩位副科長，而他正好也在場）；在廁所裏（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至於宋副主任的表情他也設想過好多種：微笑；冷笑；訕笑；假笑；皮笑肉不笑……他心裏多多少少有點兒怕見到他——一是他吃不準他態度的變化會有多大，二是不知道這種變化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會帶來怎樣的考驗。
給楚茂源介紹過對象的大姐惋惜地說，他要是跟衛校的那姑娘好，就不會有這個困擾，因為衛校有房子啊！大姐的愛人是衛校的老師，她家就住衛校的宿舍，情況她清楚。以那姑娘所擔任的專職團委書記的職務和她的家庭背景，申請一套結婚用房完全沒有問題……最後大姐說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人家各方麵條件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怎麼就配不上他楚茂源了呢？
楚茂源知道大姐是在借機埋怨他。
可是他能說什麼呢？難道他該向大姐檢討認錯、表達悔意？他沒有追求愛情的權利麼？
隻有張副科長不動聲色。
楚茂源的這個老校友，從見麵的那天起，他既沒見她笑過，也沒見她生過氣或者罵過人。她說話基本沒有起伏，情緒很少波動，與人交流除了談公事而外永遠沒有別的話題，就像一架按標準程序運轉的機器，隻有規定動作，不帶感**彩。
楚茂源在目前這樣一個特殊的處境中，反倒覺得像張副科長這樣蠻好的。人家心裏什麼都有，就是不吱聲，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安排楚茂源做事，還像往常一樣，釘是釘，鉚是鉚，看不出有啥差別，這讓楚茂源跟她相處起來感覺到和其他人相比自然了許多。這也是楚茂源頭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張副科長的優點——要是局裏所有人都像張副科長一樣那該有多好！
一天早上，楚茂源到局辦公室找徐懷才主任開具好對某單位的審計通知書，剛要出門，差點和出差回來的宋副主任撞了個滿懷！
楚茂源毫無思想準備，因為這樣的情形完全超出了他平常所有的設想，以至於一時間驚惶失措，趕緊閃躲一旁。他正準備說“宋主任回來啦！”卻不料宋副主任並不看他，而是和他身後的徐懷才主任打了聲招呼。
楚茂源吃了灰豆，隻得收起為宋副主任預備的笑臉，極力掩飾住內心的羞愧，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回到企業科，叫上項目審計小組的其他兩位同事一同出了門。
楚茂源是這個項目審計小組的組長。按照慣例，接待他們的是被審單位的一把手和財務科長。見麵會由楚茂源主持，但他那天覺得自己特別不在狀態。
楚茂源跟宋副主任碰麵的情景像電影片斷一樣反複在他的腦海播放，攪擾得他心神不寧、精神委頓。
楚茂源平生第一次領教了受人輕視的極致——那就是不被人看在眼裏！
可是，就在當天的下午，楚茂源看到的宋副主任，卻戲劇般的變了另一副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