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辦公室主任徐懷才。
徐懷才主任跟孫副科長關係好，這是局裏盡人皆知的事情。他們喜歡下班時相約一起走，從不避諱。
因為企業科向裏，而局辦公室靠外，更接近樓梯口，所以通常下班時都是孫副科長去喊徐主任。徐主任沒事時喜歡寫寫毛筆字，這事兒特別好混時間。孫副科長要是因為有事耽擱，下班稍微晚了點，也不用提前給徐主任打招呼，徐主任自然也不會著急，心無旁鶩地隻管練自己的毛筆字。倆人默契如此，在審計局絕無僅有。
今天大概是因為徐主任覺得等的時間過長，所以他才好奇孫副科長到底有啥特殊的事情給絆住了，遂收拾好紙筆過來瞧一瞧。
楚茂源見徐主任進來，趕忙起身敬煙，請坐。
孫副科長談興正濃，意猶未盡，但他怕楚茂源有顧慮，就先申明說：“徐主任不是外人。”
徐主任聽孫副科長這麼一說，就猜想他二人可能正聊著私密之事，但既然自己“不是外人”，便順手拉了把椅子安然坐下。
孫副科長對徐懷才主任說：“我跟小楚在講他結婚要房子的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啊。”徐主任緩緩地噴出一口煙，無聲地笑了笑，一隻手在空中誇張地揮了揮，那意思地球人都明白——不靠譜！
“這叫羊肉沒得吃，惹得一身騷！……”孫副科長說得更來勁了。
楚茂源一麵繼續忍受孫副科長的嘮叨，一麵卻盼望著心裏的謎團能盡早解開。此時此刻的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想知道那個缺德的傳播者是誰。但孫副科長囉哩八嗦地偏就不往那上麵說。
看來楚茂源自己不開口是不行了。
“徐主任也聽說了？”
“局裏麵誰不知道啊？”徐主任反問一句，似覺語氣欠妥，立馬又換了同情的口吻，說：“早就傳遍了。”
“那是誰說出去的呢？”
“除了宋誠還會有誰？”孫副科長一臉不屑的樣子，“那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媽的從來不幹好事。”
楚茂源等這個答案等得好苦，孫副科長硬是不說，這回剛把題給點破，他倒搶了先。
楚茂源腦海裏立即浮現出宋副主任到處講演的情景：他的眉毛因為興奮而跳動，一張國字臉上布滿了譏笑，聲音像劣質的低音炮……
“宋誠在李局長麵前特別會來事兒，他基本上把徐主任給架空了。徐主任原來是地區變壓器廠的副廠長，如果不來審計局，職務上還有可能發生新的變化；他如果調到地區經委，恐怕也比現在要好得多。”
孫副科長提到地區經委，楚茂源一下就聯想到王桂花。
“你認識王桂花呀？”話題轉到徐主任身上，他一下來了興致。“她的資曆比起我來差遠了。我如果調地區經委的話，應該在她前麵。”
“那徐主任怎麼就調到審計局了呢？”楚茂源問。
孫副科長插話道：“徐主任和李局長曾經是文友。”
“哦，原來這樣啊。”
“以前我跟李局長關係很好，兩個人基本上無話不談，又有共同的興趣愛好。他要我來給他當這個辦公室主任，背地裏是跟我表過態的，就說這是暫時性的，過渡一下，時機成熟後他一定向組織上推薦我當副局長——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去——我相信他就調過來了嘛。正好那段時間地區經委主任也找我談話，希望我能夠調到他們那邊去，說經委正缺我這樣的人才。我心裏覺得我和李局長是老交情了，相處起來可能會比較容易些，應該也更加可靠，於是就婉拒了經委那頭。調到審計局之後，剛開始都挺正常，就是後來我看他搞吳局長（你聽說過哈）有點過火，私底下勸過他幾句，他就反臉說我不但不幫他，還倒過來替吳局長說話。從那以後，我們之間就產生了隔膜。宋主任調來之前還好些，自從他來了之後，李局長有啥事基本上都交給他辦，我這個辦公室主任實際上就成了他的一個擺設……唉，任何事情隻要摻雜了女人的因素，就都說不清了。我現在年紀也大了（比李局長大好幾歲哩！），就這麼混混日子算了，還能有啥指望呢？都怪自己走錯了路啊！”
楚茂源知道這是徐主任的肺腑之言。他說這些話的目的是想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曆勸慰一下楚茂源。但楚茂源聽了之後，不但沒有感到安慰，心裏反而更亂了。
在壓抑的氣氛中，三個人抽起煙來就更厲害了。辦公室裏彌漫著濃濃的煙霧，又加上天色漸暗，彼此之間就隻能看到一個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