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朱標滿含憤懣的聲音回蕩在奉天殿。
除卻六部尚書,滿朝臣公都不約而同的垂下了頭。
他們也不傻。
即便沒有如朱標一般身居高位的俯瞰眼界,或是常升超越時代的遠見卓識,隻從劉崧那“聲聲啼血”的控訴就能品味出,這個麻煩有多棘手。
在場的這些人。
除了少數“超凡脫俗”的大佬,有幾個人屁股底下沒有依附的豪門士紳替他們撐起體麵呢?
縱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他們不是不懂。
一旦領了差事,卻沒將事辦成。
以老朱家的“家風”,此生定然升遷無望了。
可一旦他們真把事情辦成了。
那此類的事情,往後往往就成了他們的推之不去的“苦差”。
縱然得了老朱家的倚用。
北境的鄉紳豪門能如此排擠朝廷下派的官員,難道就不敢將這樣的手段用在他們身上了?
縱然老朱家能護得了他們一時。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有朝一日他們家道中落了呢?
若沒點血緣親疏。
試問,誰敢賭他老朱家的“長情”?
常升將一切看在眼裏。
早已從六部五寺奏書中領略了洪武一朝臣子們為官思維的他,隻需稍加換位思考,便能洞悉這些人心中的那點小心思。
隨大流一同垂首的他,對上了朱標巡視眾臣的目光,隻瞥了瞥他手中的血書,又看了一眼位列百官之首的那幾位,挑了挑眉,隨即繼續垂首。
收到常升的暗示。
朱標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血書,又順著常升的指引看了看六部尚書,琢磨了半晌,逐漸的回過味來。
心中生出了能夠解決麻煩的主意。
便底氣十足,溫聲細語的催促道:“列位臣公,怎麼,都噓聲了?”
“監國幾月,除卻孤一心要推行的《官學》校訂,試科舉,朝中上下呈送之奏本,除卻那一成左右的實事,十之三四呈報的都是些頑蘚之疾,十之五六都在稱頌天下太平。”
“這就是諸公稱頌的天下太平嗎?”
隨著朱標爆發的厲聲斥喝伴隨著幾份血書如驚雷一般摔在地上。
早已被嚇的冷汗直流的百官無不齊聲行大禮致歉道:“臣等有罪,還請太子殿下息怒。”
可是。
想象中那句平身並沒有他們想的那麼快。
而是冰冷的一句:“諸位臣公都身居高位,高高在上太久了。”
“如今血書在此。”
“就勞煩諸位臣公低頭好好看一看。”
“看一看這“太平盛世。”
高台上,方才被朱標嚇的一同跪下的隨侍太監這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起身,小碎步下高台,重新捧起地上散亂的血書,捧到百官之首前的這幾位,供之傳閱。
當那一個個血淋淋的字眼擺在他百官眼前。
這些人才終於明白,朱標為何震怒。
同時也難免升起些兔死狐悲之感。
不管怎麼說,這些人也都是朝廷官員舉薦出身的同僚啊。
若有朝一日,他們的門生好友乃至子孫後代橫遭此難,他們能挺得過去嗎?
懷著這樣的心思。
傳閱過血書的官員們眼神交彙,竟莫名生出幾分同仇敵愾的同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