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悔婚(3 / 3)

東哥得知布占泰做了烏拉貝勒,想起了當年的婚約,與哥哥布揚古商議聯合布占泰抗擊建州。布揚古命興尼雅回烏拉傳話給布占泰,布占泰答應下來,但稱受努爾哈赤恩養,兵馬尚須整頓,請東哥不要急於一時。布占泰是個胸懷大誌的人,弓馬嫻熟,剽悍異常,夢想著東山再起,複興烏拉,與建州爭雄。烏拉鼎盛之時,疆土遼闊,東鄰朝鮮,南接哈達,西為葉赫,北達牡丹江口及其以北、以東地帶,扈倫四部之中,治域最廣,兵馬最眾,部民最多。因哥哥滿泰荒淫無度,不問政事,烏拉國勢日漸衰弱,而建州此時勃興,再不振作,早晚會如哈達、輝發一樣,城破族亡。布占泰暗自韜晦,盡管離開了建州,依然小心謹慎,親將年少貌美的侄女阿巴亥送與努爾哈赤,並求再聘一個愛新覺羅的女兒做妻子,努爾哈赤為了籠絡住他,慨然應允,將舒爾哈齊的另一個女兒娥恩哲也嫁給他,不久,又將五女穆庫什送到烏拉,連送三女給布占泰。布占泰有了建州這樣的強援,外聯葉赫、科爾沁蒙古,逐漸將鄰近各部收為卵翼,六鎮“藩胡”及東北各地女真都聽從他的號令。烏拉鐵騎如雲,戈甲炫耀,四出擄掠,國勢日隆。

東哥等了多年,不見布占泰有什麼舉動,反而與建州的多次聯姻,以為他口是心非,派人說隻要他先趕走建州的妻子,東哥便可與他再續前緣。東哥為使布占泰動心,派人送來親手縫製的虎皮靰鞡、一領鹿皮袍子和一對繡花納朵的枕頭,布占泰見了禮物,想起溫柔多情美豔絕倫的東哥,本來多年以前都可以成為眷屬,誰料如此的好姻緣竟一再蹉跎,紅顏易老,美人遲暮,一針一線,多少個日夜,東哥舍出那雙嫩手,足見情誼。他把玩著三件禮物,嗅著上麵透出的陣陣幽香,仿佛東哥已坐在了身邊,美目流盼,肌膚如雪……布占泰心中悲苦,歎息道:“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無緣對麵不相逢,有緣千裏能相會。好一個絕世的美人,卻是遠隔雲端,這麼多年都不能一親芳澤,隻能癡想,真是好漢無好妻!像我那三個福晉,倒是天天相處,可麵貌醜陋,性情凶惡,還不如不見呢!若是換了東哥該多好啊!”

他如此睹物思人,感慨萬千,哪知穆庫什、額實泰、娥恩哲三人聽說葉赫來了信使,正在屏門後麵偷聽,額實泰是在布占泰被俘後嫁他的,自然有些盛氣淩人,以為是自己將他自囚犯中解脫出來,從不把他放在眼裏,見他將東哥送來的禮物聞了又聞,嗅了又嗅,把玩不已,早已憤懣在胸,聽他又嘲笑自己醜陋,更是怒火衝天,闖進屋子,一把搶過那些禮物,狠命摔在地上,用腳又踩又跺,跳腳大罵。布占泰一驚,見她來勢洶洶,竟怔住了,待想到搶拾起來遮護,那禮物早已汙濁不堪了。布占泰心痛不已,卻又不敢發作,隻是呆坐在一旁默不作聲。額實泰見他不向自己賠禮,越發惱怒,轉身便走,嘴裏說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年我叔叔怎樣恩養你的?宴賞、配婚、盟誓,誠心抬舉你做了烏拉貝勒,你不知報答,卻一心想著東哥那狐媚子,她給你送來一雙靰鞡,你就這樣發癡發呆,我們姐妹三人還不如那雙鞋子?我們姐妹離開家鄉,隨你來到烏拉,沒想到你竟敢這樣對待我們!我回建州告訴叔叔去!”

布占泰聽了,心裏害怕,忙上前一把摟住,軟語求饒。額實泰有心殺殺他的威風,故意不加理睬,掉頭出門。門後的穆庫什、娥恩哲二人年紀尚幼,隻當笑話來看,並沒想到勸說他們。布占泰見她鐵心要訐告自己,心中由恐轉怒,看她走遠了,在壺裏抽出一支箭來,將箭頭拔下,颼的一箭射出,額實泰“啊喲”一聲大叫,摔倒在地。穆庫什、娥恩哲急忙跑過去看,那箭頭貫出酥胸,露出光禿禿的箭杆,傷口處不住滴落鮮血,額實泰大睜著兩眼,朝後咬牙道:“布占泰,你好狠!”

穆庫什、娥恩哲嚇得手足無措,痛哭流涕,額實泰抓住她倆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不要哭!快、快回建州,給、給我報、報仇!”

“快來人呀!”穆庫什、娥恩哲大聲呼喊。布占泰大步過來,他本隻想攔下她,不想下如此狠手,誰知自己力氣本大,又在氣頭上,雖拔了箭頭,那箭杆卻仍入肉極深,他看額實泰目光已然散亂,難以救治了,麵色大變,冷哼一聲,拔出腰刀向娥恩哲砍下,娥恩哲驚叫著躲閃,與穆庫什逃向門外,布占泰大喝道:“攔下她們!”

門外的烏拉侍衛團團圍住二人,一擁而上,捆綁起來。她們帶來的幾個建州侍衛聽到呼喊聲趕來,見烏拉人多,不敢搶救,偷偷溜出城去,飛馬趕回建州報信。布占泰名人將她倆好生看管,拾起地上的禮物,撣去灰塵,小心撫弄平整,心痛不已。

努爾哈齊聽了,又驚又怒,便立刻調動人馬,親統三萬大軍,張揚黃蓋,吹響號角,向烏拉進發,在烏拉河對岸列陣。布占泰也統兵三萬,出烏拉城,趕到富爾哈城,他等建州大軍到了,卻不急於交戰,隻帶十幾個侍衛到河邊登船,渡向對岸。努爾哈赤身披金甲,騎著一匹白馬,見布占泰站在船頭,一提馬韁,步入烏拉河中,揚鞭厲聲問道:“布占泰,我在古勒山生擒了你,那時你本該死,我不僅寬釋了你,還厚養款待,抬舉你為烏拉貝勒,將我的三個閨女許配你為妻。你反而不知報恩,卻想與我爭奪東哥,又用無頭的箭支射死額實泰,你沒有想過她是我的侄女嗎?”

布占泰謝罪道:“我並沒有想殺她,不過是一時失手。要怪也怪你侄女太刁蠻任性,常常對我惡語相加,什麼死囚犯、賊配軍,竟說沒有她,我至今還要給鐵鎖係著頸脖,最終免不了一死。這哪裏是做妻子說的話?我身為烏拉貝勒,一味隱忍,今後如何管教他人?”

“布占泰,你死到臨頭,竟還嘴硬!我侄女不過據實而言,有什麼不對的?”努爾哈赤滿臉怒容。

布占泰漲紅了臉說:“天下的男子有幾個不愛惜臉麵的?誰肯給別人說笑?你侄女既嫁給了我,卻還想騎在我頭上,豈有此理!”調轉船頭,返回城去。

努爾哈赤大喝:“放箭!”

布占泰冷笑道:“還是省下些箭支吧!”隨後向後一指道:“我知道你們建州的弓箭厲害,請你們射得遠一些,最好將上麵那兩個女人也射死,豈不省了我動手!”

城頭上一隊士兵,將兩個五花大綁的女子推到城牆跟前,數把閃著冷光的鋼刀架在脖子上,赫然就是穆庫什、娥恩哲二人。努爾哈赤大怒,呼喝著下令渡河,布占泰高聲說:“你敢渡過烏拉河,向前一步,就等著給她倆收屍吧!”

努爾哈赤勒住馬頭,呆呆地望著城頭,依稀看到兩個孩子在城上哭喊、掙紮,心如刀絞,大是憐惜,立馬在河邊良久,揮手下令撤軍。張一化此時已年近八十,老態龍鍾,勸阻說:“大貝勒,前兩次進攻烏拉,俘獲不多即行回兵,軍士頗有怨言,此次再中途而止,勢必挫傷士氣,既貽誤戰機,也放縱了布占泰這個惡賊!再說兩位格格現在他手上,若是退兵,何時將她們從水火中解救出來?”

努爾哈赤含淚道:“倘若我們攻城,她倆的性命怕是難保了。若隻是穆庫什一人,我決不會受布占泰要挾,可還有娥恩哲,她不能再死了。不然,我就對不起弟弟舒爾哈齊了。此次兵發烏拉,他與褚英留守佛阿拉,額實泰已然死了,豈能再教他死第二個女兒?”

“刀在布占泰手裏,大貝勒要想救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兩位格格年紀尚小,這樣耗下去也不是法子,那要等上多少年?我知道大貝勒投鼠忌器,但若隻想著她倆,反而會給了布占泰機會,兩位格格再也回不到建州。”

“容我想想。”努爾哈赤緩馬而行。

一旁跟隨的二兒子代善說:“軍師所言不錯。布占泰因手裏有兩位妹妹,知道阿瑪有所顧慮,才敢這麼放心大膽地領兵離開烏拉城。發兵之初,擔心他在城中龜縮不出,還總想用什麼計策賺他出來,如今他既然已經棄城而來,真是天賜的良機,就這麼白白浪費掉,實在可惜!阿瑪早有統一女真的大誌,慨然思定其亂,此時烏拉還隻是一支孤軍,正好乘機剪滅。等布占泰迎娶了東哥,兩部聯兵,人強馬壯,再想各個擊破,就艱難多了。”他見父親默然無語,不敢再勸,心下頗覺失望。

此時正值深秋季節,夜露極重,北風已涼,大軍駐紮野外,不免有些辛苦。努爾哈赤坐在大帳中,毫無睡意,眼前總是晃動著穆庫什、娥恩哲二人淚水漣漣的眼睛,他邁步出帳,月冷星寒,長風浩浩吹來,似是女人的嗚咽悲號,眺望富爾哈城,隱隱約約地看見城上燈火點點,飄忽閃爍,心裏暗暗歎氣道:“不知她倆此時再受怎樣的煎熬?”正在遙想冥想,卻聽貼身侍衛顏布祿問道:“前麵可是二阿哥麼?”

“是我。阿瑪可睡了?”代善大步而來,身後跟著十幾個兵丁,捆綁著二十幾個人,見了努爾哈赤,上前施禮道:“阿瑪,兒子方才巡營時,抓到了這些烏拉人。布占泰打算向葉赫借兵,將兒子綽爾啟鼐、女兒薩哈簾和十七個大臣的兒子送往葉赫部做人質。”

努爾哈赤掃視了一眼,那些烏拉人個個低著頭,渾身發著抖,神情極為惶恐,他咬牙獰笑道:“好呀!他兒子到了我手裏,我要看看布占泰有沒有父子之情?傳令下去,明日一早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