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笑笑,說道:“你也不是新姑爺了,麵皮竟還這樣薄!倒像個繡閣裏的大姑娘。”
布占泰聽了,不禁一怔,微微抬頭,看見笑麵如花的新娘,登時有如給磁石吸住一般,麵色驚恐地怔住。額實泰見他目光呆滯,以為給大福晉的美貌迷惑,在身後使勁兒拉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怎麼隻顧呆看,小心伯父麵前失儀,砍了你的腦袋!”
努爾哈赤早已看見他緊緊盯住大福晉不放,慍聲道:“布占泰你看夠了沒有?還不下去!”
布占泰這才驚醒過來,遲緩地轉過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口中喃喃自語道:“不……東哥怎麼變了模樣?不會、不會……她不是東哥……”
努爾哈赤目光如電,看著大驚失色的妻子,喝道:“回來!你說什麼?”
眾人暗自吃驚,布占泰嚇得兩腿一軟,幾乎坐在地上,額實泰伸手將他扶住,他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聲音顫抖地說:“貝勒,我不是、是信口亂說,隻是、隻是覺得奇怪,天底下怎麼會有兩個東哥?”
努爾哈赤聽他語無倫次,顛倒錯亂,轉頭向妻子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孟古麵色蒼白,她沒有想到這麼快給人揭穿,知道難以遮掩過去,狠下心腸,歎口氣說:“貝勒,我騙了你,我確實不是東哥。”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一陣驚呼,努爾哈赤氣急敗壞地問道:“你是誰?”
“東哥是我侄女。”
“你、你為什麼要冒名頂替?”
“為了葉赫東、西二城不破,為了祖宗今後還能有人按時祭奠。”
努爾哈赤站起身形,聲嘶力竭地喊道:“東哥怎麼不來?”
“貝勒何必明知故問,其中的緣由你心裏清楚。貝勒難道忘了布寨哥哥是怎麼死的?”
努爾哈赤頹然坐在椅子上,自語道:“她是為了殺父之仇,才躲著我?”
“不躲著貝勒,難道還要她天天侍奉殺父的仇人?你們男人做不到,難道我們女人就要做到麼?”孟古心裏一酸,淚水潸然而落。
“你怎麼敢來?”努爾哈赤目光灼灼。
“我不想貝勒因為多年一直將一個女人放在心上,卻把葉赫數萬的百姓視若無物,他們何罪之有,卻要因貝勒的衝冠一怒,而血流成河,死於非命?世人都有父母兄弟,都有妻兒老小,貝勒難道沒有遭受家破人亡之痛,顛簸流離之苦?”孟古淚流滿麵,努爾哈赤臉色鐵青,眾人默然無聲。
“貝勒不會忘了當年為什麼以十三副遺甲起兵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生際遇不同,但他人之苦不難體味出來。貝勒的心腸就那麼冷麼?”
“你不該騙我!我是女真的英雄,東哥理應陪伴我。”努爾哈赤傷心已極。
孟古苦笑一聲,脫下大紅吉服,淒然說道:“貝勒,我自知容貌比不上東哥,從離開葉赫那天起,就沒打算舒舒坦坦地做什麼大福晉。我命苦,沒那麼富貴,隻想求貝勒大發慈悲,放過葉赫,千萬不要因為東哥不來,我騙了你,征討葉赫。”孟古仿佛看到了葉赫二城濃煙滾滾,殺聲震天,不由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阿瑪,你就放過葉赫吧!殺戮太重,有損陽壽,隻要他們俯首聽命,不必非東哥不可呀!”東果看得心酸,領頭跪下,登時大堂上跪了一片。
努爾哈赤扶起孟古,含淚道:“我答應你,葉赫今後不再無禮,我不會踏上葉赫的一寸土地。”
孟古破涕為笑,偎入他懷裏,哽咽道:“我騙了貝勒,隨你怎麼處置,決無半點兒怨言!”
“男子漢大丈夫立身處事,要胸懷天下,去建功立業,不能整日纏綿於溫柔鄉中。我對你別無所求,也不想處罰你,隻想你能帶領其他四個福晉,管理家務,不可令我分心。”
“這是我們女人份內的事,不用貝勒吩咐,我自會好生去做,貝勒盡可以放心。”
東哥得知姑姑假冒自己嫁給了努爾哈赤,被極為隆重地迎娶做了大福晉,雖給布占泰識破,但努爾哈赤並未為難她,心裏越發惱恨,與哥哥布揚古商量招親報仇。布寨死後,布揚古做了貝勒,凡事對東哥多有忍讓,見妹妹心意已決,命人廣告海西四部,誰殺死努爾哈赤,東哥便做他的妻子,並多贈彩禮。消息傳出,哈達部孟格布祿立即響應,聲言替葉赫報仇,布揚古便將東哥許婚給孟格布祿。留居在佛阿拉的布占泰暗自焦急,他與東哥早有婚約,生怕給孟格布祿搶了先手,便在努爾哈赤麵前挑唆討伐哈達,果然孟格布祿嚇得悔了婚約。此時納林布祿憂鬱而死,他弟弟金台什做了貝勒,聞知大怒,領兵攻打哈達。孟格布祿無力抵抗,向努爾哈赤求救。努爾哈赤痛恨他反複無常,提出他將三個兒子送到建州做人質,才肯發兵。孟格布祿隻得照辦,努爾哈赤派費英東、噶蓋統兵兩千援助。金台什得知,不敢交戰,修書一封,托明開原通事帶給孟格布祿,說若能取回送往建州的人質,並殺了建州的兵卒,葉赫便將東哥送到哈達。孟格布祿想著如花似玉的東哥,一時利令智昏,竟背信棄義向建州索要人質。努爾哈赤怒不可遏,當即發兵,以舒爾哈齊為先鋒,征討哈達。大軍來到哈達部城下,隻用了七天,就攻破了城寨。揚古利擒住孟格布祿,努爾哈赤親手給他鬆綁,並賞賜了他貂帽、豹裘,一舉收服了哈達部。
哈達部歸順了努爾哈赤,建州與葉赫已然接壤,布揚古與叔叔金台什一時彷徨無計,正好輝發部首領拜音達裏與族人爭鬥起來,族人殺死了他的叔父等七人,投靠了葉赫部。拜音達裏見勢不妙,又無力向葉赫討要那些逃人,便想以管事大臣的兒子作人質,請努爾哈赤出兵相助,努爾哈赤答應發兵一千,幫助拜音達裏平定內亂。葉赫部聽說努爾哈赤將要兵臨輝發,恐慌不已,哈達已亡,輝發再聽命建州,葉赫南麵就沒有了屏障,建州鐵騎便可長驅直入,直達葉赫,布揚古急忙秘遣信遊說拜音達裏:“如果你們取回送往建州的人質,就歸還你部的逃人。”拜音達裏依附葉赫已久,毫不懷疑,答應說:“我將不偏不倚,處於中立,以求存活於葉赫與建州兩部之間。”隨即將送往建州的人質轉給葉赫。葉赫部得到人質,卻食言背約,沒有返還輝發部的一個逃人,拜音達裏深覺受騙,心中憤恨,忙派信使再求努爾哈赤,並向他求婚,願與建州永結盟好。努爾哈赤既往不咎,答應了輝發部的請求,並願意將女兒嫁給拜音達裏。葉赫部得知消息,重施故技,如輝發與建州絕交,願將東哥嫁給拜音達裏。拜音達裏一時神魂顛倒,先大興土木,築城三層,借以自固,隨後背棄了與建州的婚約。努爾哈赤隱忍已久,派了數十個精兵扮成商人暗暗混入城中,親統大軍,日夜兼程,疾馳輝發城下,裏應外合,一舉攻破輝發城,拜音達裏父子戰死,輝發並入了建州。努爾哈赤各個擊破,滅了哈達、輝發二部,又相繼征服了科爾沁、東海各部和朝鮮王國,建州、葉赫、烏拉鼎足而三。
烏拉部自古勒山戰敗,布占泰被俘,元氣大傷,貝勒滿泰本來胸無大誌,目光短淺,且嗜酒好色,無心處理政務。他前後娶了八個妻子,卻仍不滿足,總願找個陌生的女子取樂,終日在外尋花問柳。一天,滿泰帶著兒子蘇斡延錫蘭查看修築壕溝,見到附近村寨中有兩個美貌的少婦,父子二人登時將正室拋到腦後,尾隨她們進了家門,恣意輕薄,強行奸淫。不料那人家竟是當地大戶,兩個美婦的丈夫帶著一幫人,將滿泰父子捉住,亂刀砍死,此事轟動了整個部落。滿泰父子被殺,布占泰身在建州,滿泰的叔父興尼雅乘機做了烏拉貝勒。
滿泰的女婿拉布泰在烏拉素有威信,他不服興尼雅奪了烏拉貝勒的職位,偷出城寨趕往建州,張一化向努爾哈赤獻計說:“烏拉將要內亂,不如放回布占泰,讓他回烏拉去繼位,貝勒恩養布占泰已久,他必俯首聽命,如此烏拉不戰而得,不必再大動幹戈。”
努爾哈赤派遣煌占、費揚古二人護送布占泰,興尼雅見布占泰回來,知道爭不過他,被迫投葉赫部去了。布占泰承襲兄位,做了烏拉拉部的貝勒,自然十分感激努爾哈赤,便將送妹妹滹奈嫁給舒爾哈齊為妻,又將十二歲的侄女阿巴亥送給努爾哈赤做了福晉。
一時沒有戰事,努爾哈赤終於騰出手來,與龍敦等人做個了斷。他與張一化密召將領商議,最後定下由何和禮處死龍敦、覺善和康嘉綽其達,解除後顧之憂;追捕逃跑的納申和完濟漢,決不能讓二人逍遙法外。但龍敦不顧年老輩尊,貴在地上痛哭流涕,發誓改悔。龍敦的死黨既經掃清,剩下他一人,孤掌難鳴,畢竟是自己的堂叔,努爾哈赤心腸一軟,饒他不死。除去內患,佛阿拉城平靜如水,一時再沒有了當年的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