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稱王(2 / 3)

“轟!轟!轟……”一連幾炮在建州軍中炸響,掀起滾滾煙塵,建州兵馬成批倒下,傷亡不少,兀自奮勇向前,麵無懼色。努爾哈赤用兵軍令極嚴,以敢進者為功,退縮者為罪,麵帶槍傷者為上功,每次戰後,賞不逾日,罰不還麵,賞罰分明。有功者,賞以奴婢、牛馬、財物;有罪者,或奪其妻妾、奴婢、家財,或貫耳,或射脅下,或殺或囚。誘之以利,繩之以法。因此,建州兵卒打起仗來,有進無退,個個爭先。他此時見明軍火器厲害,怕軍卒挫了士氣,急忙下令豎起黃色飛龍的九旄大纛,軍卒遠遠見了,士氣大振,人人要在大汗眼前建立功勳,呐喊著向明軍猛衝。

張承胤立馬山坡,哈哈大笑,率軍衝下山來,兩軍對壘,他看清大纛旗下,鐵騎擁衛著一個須發斑白的高大老者,長臉方頤,眉彎鼻直,騎一匹白色高頭大馬,知道此人必是努爾哈赤,用鞭梢指著罵道:“你這個逆賊!朝廷待你不薄,為什麼要興兵作亂?”

努爾哈赤拍馬上前,說道:“張承胤,聽說你也是忠勇之士,怎麼卻不分是非,不辨曲直!朝廷與我有殺父害祖之仇,無端殺戮我女真,如此待人,還說不薄!”

“一派胡言!你祖父與父親是中了尼堪外蘭的詭計,為他所害,與朝廷何幹?朝廷賜你敕書百道,你也屢次入京朝貢,朝廷封你龍虎將軍,總領建州女真,不想你卻暗自懷恨,真是罪不容誅!”

皇太極聞言大怒,向努爾哈赤請令道:“阿瑪,似這等不識大體的狂妄匹夫,隻知強詞奪理,心中哪什麼是非曲直?看他如此蠻橫,口口聲聲不離朝廷二字,想必是借此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何必與他多費口舌!一刀砍了,豈不爽快!”不待努爾哈赤點頭, 舞刀出陣,喝道:“明朝皇帝荒淫無道,你們這些狗官,隻知貪贓枉法,拿朝廷壓人,可有半點兒為國為民的心腸?我勸你早早下馬投降,免得身敗名裂。”

張承蔭惱怒道:“好生狂妄!”舉刀砍來,皇太極側身躲過,二人戰到一處。明營裏的頗廷相見皇太極身形高大,手中的鋼刀十分沉重,擔心主將有失,也拍馬過來,二貝勒阿敏舉刀迎上,四人殺作一團。兩軍陣前,喊殺震天,鼓角之聲,響成一片。雙方大戰數十回合,不分勝負。努爾哈赤見張承胤刀法精奇,武藝高強,暗自讚歎,頓生收服之心,正要鳴金收兵,忽然一陣大風從西北吹來,明軍被吹得睜不開眼睛,接連又是數陣狂飆,把明軍的旗幟刮去了好幾麵,明軍陣形大亂。努爾哈赤令旗一揮,乘勢掩殺。建州鐵騎疾如狂飆,衝鋒起來端的氣勢駭人,泰山壓頂般地驅入明軍。兩軍混戰,天色昏暗,分不清敵我,明軍不敢動用火器,被建州鐵騎衝得七零八落,抵擋不住,任張承胤膽力過人,將那口大刀舞得有如雪片一般,也禁不住建州馬快箭利,向山坡上且戰且退,想要依山扼守。剛到坡下,山側閃出一支建州兵馬,為首的大將叫道:“明將哪裏去,還不下馬受縛?”

努爾哈赤見代善趕來,率軍急追,張承胤腹背受敵,無心戀戰,隻得殺開血路,領兵前走。誰料天色昏暮,不辨路徑,本想往南逃回廣寧,卻竟向東方敗走,不出三裏,迎麵一彪人馬攔住去路,明軍惡戰了半日,人困馬乏,三麵受圍,後來兩彪人馬都是尚未衝殺過的生力軍,張承胤大驚,對頗廷相、蒲世芳二將道:“今日被圍,戰與不戰都難免一死,不如與他們拚死力戰!如此才不負皇恩,不失為大明忠臣。”

頗廷相、蒲世芳二人見主將以忠義相激,各自振奮,同聲喊道:“大丈夫戰死疆場之上,足慰平生!”三人齊聲呐喊,返身抵擋,舍命衝突。不料,背後陣內萬弩齊發,箭如飛蝗,將三人與遊擊梁汝貴等五十餘員戰將射成刺蝟一般,其餘軍卒也都死於亂箭之下。努爾哈赤見馳援而來的莽古爾泰射死了張承胤,大覺惋惜。

明軍一萬多人馬全軍覆沒,丟失戰馬九千多匹,拋棄盔甲七千多副,火器、刀槍等不計其數。大風吹過,天色轉明。放眼四野,黃沙浸血,死屍山積,斷槍折戈,死馬破旗,黃昏落日,不勝淒涼。

努爾哈赤凱旋班師,帶著俘獲的兵馬回到赫圖阿拉。休整到八月,努爾哈赤留下代善守護赫圖阿拉,親率傾國之師直逼葉赫。扈倫四部,葉赫居中,東臨輝發,南接哈達,西靠蒙古,北依烏拉,所轄十五部族,其部民素以勇猛、善騎射著稱。葉赫部的治所葉赫城有東、西兩座,西城依山麵水,建在葉赫河北岸的山坡上。城牆寬厚高峻,有內外二城。東城北麵臨河,南依嶺崗,城牆也高大聳闊,外建柵城,用木柵圍成一周,次為石城,石城內又有木城,木城中建有偌大的一座八角明樓,鬥拱飛簷,雕梁畫棟,最高層便是滿蒙第一美女東哥的住所。

自布占泰逃到葉赫,多次求見東哥,東哥總是不允,她喜歡的是叱吒風雲的大英雄,失魂落魄的敗將怎麼能替她了卻多年的宿願?布占泰,那個每日在八角明樓下徘徊流連的漢子,一忽兒仰頭望著花窗,一忽兒低頭歎息,本來英俊魁梧,剛過四十歲,才兩個月的光景,卻蒼老了許多,背也有些彎了,這樣的人怎麼可以托付終身呢!這麼多年都苦熬過來了,可不能白白這麼苦熬了。唉!年華易逝,青春不再,當年自己怎麼那樣高傲那樣輕率。她看著自己鏡中的容顏竟有了些憔悴,少了昔日的光鮮,不由地暗自傷心流淚,幽幽地歎口氣道:“我這是跟誰嘔氣呢?”她呆呆地望著天邊南歸的大雁,它們一年一回地南歸北飛,做隻雁兒也好,可以四處走動,不像自己這麼多年守著葉赫這片土地,獨坐明樓第一層,看著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格格,不好了!”貼身的小丫頭慌張地跑進來。

東哥從遐想中驚醒,帶著幾分慍怒問道:“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的?”

“努爾哈赤領著大兵殺來了。”

“到了哪裏?”

“再有兩三天,就要進入咱們葉赫的地盤了。兩位貝勒爺請你過去呢!”

“請我過去?大兵壓境,我有什麼法子?還想教我嫁人麼?如今的遼東,女真各部都給努爾哈赤剿滅了,還有哪個可嫁,還有哪個可借兵,還有哪個可與他抗衡?這麼多年了,到今天我才明白,借他人的手複仇原來是一場春夢。我不顧臉麵,訂婚又悔婚,反反複複,有什麼用?殺父大仇報不了,我自己也要老死在家,嫁不出去了。”東哥目光如泣,看著那丫頭問道:“你說真心話,我還好看麼?”

小丫頭給她那幽怨的眼神嚇住了,片刻才雞啄米似地點頭道:“好看好看!格格是咱們滿蒙第一美人……”

“滿蒙第一美人?”東哥淒然一笑,搖搖頭說:“我終日躲在這樓裏,再美也是無用,隻有顧影自憐了……嗚嗚……顧影自憐……”她伏在炕頭大哭起來。

小丫頭嚇得手足無措,也不知如何規勸,站在一旁陪著哭了一會兒,東哥收住眼淚,喊過她說:“你去稟告兩位貝勒,就說我要嫁人了。”

“格格要嫁哪個?”

“多嘴!”

“她不問,我也要問。”隨著話音,布揚古登上樓來。布揚古急聲追問:“妹子,你願意嫁給努爾哈赤?”

“要嫁給他,我就不必等這麼多年了。”東哥神情極是冷淡。

“那你要嫁哪個?”

“哥哥,我要嫁到蒙古,想遠遠離開葉赫,離開女真,越遠越好。這次努爾哈赤帶兵殺來,恕我不能幫忙了。”

“是蒙古的喀爾喀部?”

“前些日子,喀爾喀部貝勒巴哈達爾漢親自來給他兒子莽古爾岱求親,我願意嫁他,不想再聽到努爾哈赤的名字,殺父的大仇就、就這麼難以了結了。”東哥掩麵哽咽。

“好!我這就安排人馬護送你走。”布揚古匆匆下樓。

夜色如水,一片沁涼。一隊人馬悄悄地護送著東哥出了西城,向西北而去,沒有炮聲,沒有鑼鼓,沒有披紅掛彩……走得好淒涼……

葉赫貝勒金台什、布揚古聞知建州大軍奔襲而來,並不驚慌,急忙派人到開原向明軍總兵馬林求助,可是不多時派出的信使卻回來稟報說,通往開原的道路給建州人把守,難以通過。二人這才驚慌起來,明軍得不到葉赫求助的消息,自然不會趕來,沒有明軍的火器相助,如何守城?本來葉赫兵馬也是極為驍勇善戰,但前幾次建州來犯,都因明軍相助,不戰而退,二人嚐慣了甜頭,以為隻要結歡朝廷,量努爾哈赤再也不敢輕意來犯,就不再操練兵馬,整日在府裏與幾個妻妾尋歡作樂。如今建州兵臨城下,援軍又已無望,不禁慌了手腳,隻得布置守城,多在城頭堆放滾木擂石。建州兵馬一連攻了數日,城上箭如雨落,滾木鐳石紛紛打下,傷亡極多,才攻下外城。金台什退入內城,建州兵卒點燃了木柵城,一時火光四起,濃煙滾滾,他見曆經數代修建的木柵城頃刻之間就被燒毀,憤恨不已,更加死守。努爾哈赤命兵卒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城下,地基一鬆,城牆轟然塌陷。皇太極、費英東率領軍卒冒著箭雨,奮力攻城,殺散守軍,奪了內城。金台什見大勢已去,帶著幾個妻妾和兒女登上八角明樓,坐在金銀珠寶之中,縱火自焚。

衝天的大火驚動了守在西城的布揚古,他站在城頭看著內城冒起滾滾濃煙,推想必是城寨已破,堂叔金台什自焚而死,既恐懼又悲傷,手下將士更是驚慌不安,軍心渙散,無意守城。布揚古正在苦思對策,他的堂弟已攜妻帶子,開城出降,建州兵馬蜂擁而入,將他生擒活捉。努爾哈赤坐在布揚古的廳堂裏,滿麵怒氣地看著布揚古被捆綁著押進來,拍案喝道:“布揚古,你可知會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