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池還記得她小學垃圾桶的樣子,是一朵蘑菇,在一年級前麵的台階底下排成一排。
橘色的蘑菇上麵繪有圓形的白色斑點,三個斑點被挖空,可以讓小朋友把手伸進去丟垃圾,也方便他們踩著爬上去。
小時候那條裙子是什麼顏色來著,應該是淡紫色的吧,連衣裙,裙尾綴著潔白的蕾絲花邊,胸前的紐扣是一顆顆小珍珠,領子像是兔子長長的耳朵搭在肩膀上。池池就是穿著這條裙子爬上了蘑菇。
蘑菇的朵被曬得很暖和,她把小腿搭在上邊緊緊地貼著。一會兒滑下去的時候她要像是一顆荷葉上的水珠,荷葉輕輕捧著她把她送進池塘裏。
不過現在她還不想下去,我是森林裏的公主,她這麼想,我就坐在蘑菇上,也沒有要等誰,我哪兒都不去了。
垃圾桶上的公主從兜裏抓出了一把硬幣,是從她爸爸的抽屜裏拿的,反正也沒人用。
她數了幾枚鋪平在手裏,硬幣在太陽底下發光,這是她的珠寶。
“你怎麼有這麼多錢啊?”男孩兒們圍了過來,他們擁躉著蘑菇。
“這是從我耳朵裏長出來的,”池池便回答說,“我爸爸說我喜歡咬勺子,我家勺子是鐵的,咬多了就長出來了。”
“這麼神奇嗎?”男孩們其實也不管它到底神不神奇。
公主有些得意,她把硬幣給了他一枚,又給了他一枚。
男孩們接過錢,高興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恭維的話,就給女同學作揖吧。
他們又可以買辣條吃了,沒人不喜歡吃辣條。
你們不需要說什麼,我都看出來了,池池想,我是公主,你們就是侍衛。
上課鈴響了,小孩子匆忙趕回教室,池池姍姍從垃圾桶上滑落,沒有一個侍衛去扶她。
初中的池池又有了新的裙子,裙子漂亮得誇張,說是趕著去結婚也不為過,學校裏沒有哪個女孩敢這麼穿,除了池池。
池池穿著裙子在操場上跑,一個穿著褲子的女生跟著她,池池拉著她。
她們好像很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開心。
兩個女孩兒學著漫畫裏少女的樣子,跑步的時候捏著小拳頭,胳膊在胸前左右甩來甩去。
“她們要去哪兒?”漫畫裏灰色線條的路人這麼問。
她們自己也不知道她們要跑去哪兒,隻管陽光燦爛地笑。
少女應該體弱多病,她們在操場邊上坐下休息,看那些男生打籃球,少女就應該看男生打籃球。
“噴香水了?”場地邊上不成熟的男女卻躲著散開了,倒也不是香水的問題,是畫風不太一樣。這個時候,他們才渴望著學校給他們訂校服。
到了高中,池池不再穿裙子了,雖然學校也還沒有規定說要統一校服,池池隻是覺得無所謂了,在這個小縣城,穿成什麼樣都沒有必要。
學校把學生按成績劃分得很清楚,池池常常感到好奇,那些尖子班的同學,真的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完美嗎,還是說他們隻是在按照學校的規則演戲。
他們溫柔嗎,還是說他們也一樣說髒話,偷看成年人的東西;他們有沒有通過網絡看看外麵到底什麼樣兒,還是說都活在自己淺顯的認知裏,魚缸小小的也會很開心。
學校裏當然還是會有和池池過去一樣,跟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人。
都是我玩剩下的,池池這麼想,我時髦的時候不知道要領先你們多少年,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別人的垃圾是你的寶貝,我再沒有寶貝了,東西都是它本來的樣子。
池池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從宿舍往教室趕,她還抱了一摞書,是昨天清考場清出去的,現在又要搬回去。
池池小跑起來,哪兒管什麼姿態,她要遲到了。
漫畫的場景再次上演,她摔倒了,還是平地摔,書散落了一地。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看到了,池池以為他會幫自己撿書,誰知道這個男生卻繞了個大彎,低頭朝教室走,仿佛這就是他本來的路線。
男生被班主任堵在了門口,讓他拿著書在走廊罰站。
池池抱著書從他麵前經過,撇過頭不去看他,尖子班的,好了不起麼,左右都是遲到,還不如停下來幫幫自己,說不定還能相互認識一下。
池池了不是平白無故埋怨他,這些家夥她早看清了,自私的很,兩點一線,容不得別的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