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此為憑

甲方:乙方:

崇幀十七年×月×日

此時此刻的汪福光,早被這筆從天而降的橫財誘惑得饞涎欲滴,當即毫不猶豫地在契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雙手捧著交還給了唐祖榮。唐祖榮接過契約揣入懷中,也當真留下十兩銀子與幾包名為“嫩蕊”的新茶,這才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飄香”茶館。

唐祖榮的背影剛消失在街口,汪福光就抑製不止心頭的激動,興奮地衝進裏屋,一邊把契約與銀子交給夫人,一邊噙著眼淚對夫人笑道:“夫人,發財了,發橫財了!我們再也不必回安徽去了!”

汪方氏接過契約,反複看了幾遍,也沒從字麵上看出個所以然。最後,還是汪福光一五一十向她作了解釋,她才恍然大悟。但汪方氏並不像丈夫那樣激動,而是冷靜地問道:“福光,難道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好事情?”

“銀子都硬梆梆地擺在這裏了,還會有假?就是還有的五兩他日後賴賬了,我們也合算了!”汪福光胸有成竹地答道。

“真的什麼事也不要我們做?”汪方氏還不放心。

“什麼事也不必做!我們每天隻須像以往那樣,早晨開門迎客,落夜關門打烊,專用他無償留下的這幾包嫩蕊待客。隻是要辛苦夫人你了,因為那姓唐的老板說了,到時候我們的茶館肯定會門庭若市,生意好得會讓我們忙不過來。”

“這是真的嗎……”汪方氏反複閱讀著契約上的文字,依然疑慮重重,“都說千做萬做,蝕本生意不做。萬一他這款新茶茶客不買賬,他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出乎汪福光夫婦意料的是,第二天開始,果然就有一批批麵孔陌生的茶客絡繹不絕地來到“飄香”茶館,坐在那裏喝茶,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天。那南腔北調的說笑聲,硬是把個小小的“飄香”茶館鬧得沸反盈天、人氣十足。更令汪福光夫婦稱奇的是,凡來茶館喝茶者,都不約而同地直點“嫩蕊”,而且喝了還讚不絕口,直誇此茶是他們有史以來喝到的最好的綠茶。茶客們異口同聲地誇讚,汪福光夫婦見狀,也各自泡了一碗品嚐。果然名副其實:此“嫩蕊”無論色香味,確實都是姑蘇城裏市麵上所有的茶葉不可同日而語的,那個清香與回味,隻怕就是上乘的龍井與鬆羅茶,也都相形見絀呢!

就此,“飄香”茶館有了新款好茶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了姑蘇城。很快,就連“一碗醉”的老茶客們,也都被紛紛吸引過來了。一時間,“飄香”茶館裏茶客擁擠,以致小小的店堂裏人滿為患,有些茶客隻好站在那裏品嚐。

唐祖榮先後送來的幾包“嫩蕊”,很快就喝完了。好在唐祖榮眼明腳勤,很快又送來了幾十斤,才沒斷檔。

這時再出現的唐祖榮,就不像第一次來時那樣鬼頭鬼腦了,他幹脆大大咧咧地驅著馬車,載著“嫩蕊”,然後大模大樣地送進“飄香”茶館。儼然一副腰纏萬貫、奇貨可居的大茶商的派頭。

距“飄香”幾十步路外的“一碗醉”茶館的老板齊玉清,本是機靈玲瓏之輩,“飄香”一夜之間起死回生的奇跡,他怎會不知道?!他心明如鏡:拯救“飄香”於一旦的,就是那款品質超絕、聞所未聞的“嫩蕊”!於是,他特派手下喬裝成茶客,混進“飄香”茶館,買了一壺回去。一品嚐,果然名不虛傳。

活人自不能讓尿憋死,何況這個頭頂一拍腳底動的齊玉清老板,他立即把目光轉向了背後支撐著“飄香”重新站立起來的那個“嫩蕊”的供貨商,那個這一陣來經常光臨“飄香”茶館的紅鼻子茶商。

這天,眼看唐祖榮前腳剛離開“飄香”,齊玉清就後腳親自出馬,帶上一個夥計,兩人一路悄悄地尾隨著唐祖榮去了。

紅鼻子的唐老板是在這天黃昏搭上一艘開往安徽的航船的。想必“嫩蕊”存貨不多了,他要回去進貨了。齊玉清與他的夥計打扮成皮貨商的樣子,各自肩搭手提著些許狐狸與黃鼠狼的皮,緊跟著唐祖榮也上了船。

航船出了姑蘇城胥門,沿著大運河徑直向東北方向而去。齊玉清一路上緊盯著那個醒目的紅鼻子標誌,不即不離、不動聲色。

3、奇貨可居

航船順流而上,大約在水上航行了兩天兩夜的光景後,那唐老板才在皖西南牯牛降地區的一個名叫石台的碼頭下了船。齊玉清見狀不敢懈怠,忙與夥計也一起緊隨著人家上了岸,一路尾隨而去,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搭設在一片茶場邊的幾大間茅屋前。憑經驗,齊玉清知道這裏就是那唐老板囤積茶葉的倉庫了。眼見唐老板進屋,齊玉清正躊躇著怎樣跟進去向人家開口,不料那唐老板卻又驀地從屋裏折轉身,衝著他們主仆倆笑道:“齊老板好工夫,果然跟著我來了。也好,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坐坐,聊聊吧。”

沒想到唐老板如此精明,齊玉清不由尷尬地一笑,搔頭摸耳、將計就計地來到人家屋裏坐下。然而,不等他開口,那唐祖榮先說話了:“齊老板,恐怕你們這一趟是要白辛苦了。”

齊玉清一愣,連忙問道:“唐老板此話怎講?你我都是做茶葉生意的同行,你賣我買,都為銀子,此話我就聽不懂了。”

“很簡單,就因為汪福光是我的表舅子,他落難,我是有心幫扶他一把,才把嫩蕊讓他在蘇州獨家經營的。”唐祖榮一邊沏茶待客,一邊直言不諱。

原來如此!聽到這裏,齊玉清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姑蘇城裏那麼多的茶館店,這位唐老板誰也不賣,就賣汪福光!頓時,齊玉清不由肅然起敬,由衷地向對方豎起了大拇指:“好一個俠肝義膽的唐老板,這下我就更要向你求貨了。與你這樣的老板打交道,我放心!”說到最後,齊玉清甩了急令牌,表示他願出比汪福光高出一倍的價錢,收購嫩蕊,而且有多少收多少。

然而任憑齊玉清怎麼說,唐祖榮就是一個勁地搖頭,堅決不同意。他一會兒說此事已經答應小舅子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一會兒又說這“嫩蕊”是剛發現不久的稀罕貨,都長在山頂上與深凹裏,產量本就不多,供不應求。總之一句話,在姑蘇城裏,除了汪福光外,他人一概不供應,否則他難以向夫人交代。

豈料唐祖榮不提夫人也罷,一提,他的夫人就聞聲從裏屋出來了,嗔道:“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既然人家都千裏迢迢跟你來了,你狠心不賣,我卻不忍心。何況人家願出這樣的高價錢呢!阿弟那邊的事,我自會去說的。”原來,唐祖榮與齊玉清的對話,都被她聽見了,她忍不住,跳出來打起了圓場。

見夫人都同意了,唐祖榮這才無話好說,連忙擺開酒宴,招待齊玉清兩人。席間,不知借酒遮麵膛還是以酒壯膽,唐祖榮說話的口氣也大了,他幹脆領著齊玉清來到後院的茶葉倉庫,掀開封蓋,指著滿滿一倉香氣撲鼻的茶葉表示:倉庫裏共存有幾千斤上乘的“嫩蕊”,既然齊玉清肯出大價錢,有膽氣的話,就幹脆全部包了去。

齊玉清見自己的目的基本都達到了,心裏正高興著呢,現在見唐祖榮居然借著酒勁口出狂言,不由當即斟了滿滿一碗酒,雙手舉過頭,往唐祖榮的酒碗上重重一磕,然後也不管唐祖榮答應與否,先一仰脖來了個一飲而盡,豪氣幹雲地說道:“得!就衝你唐哥如此義氣,我齊玉清哪怕傾家蕩產,也全部包下了!”

這邊的兩個男人似在賭氣一般談生意,可急壞了一邊的唐夫人,連忙插嘴製止道:“全包了可不行!我阿弟日後的茶館還開不開?他要的貨色還向誰去拿?”

齊玉清聽了,豪情更加高漲,把胸脯拍了個通通響,當場表態道:“嫂子請放心,汪弟要的貨,絕不會斷檔的!沒有了,隻管上我倉庫裏拿!我要高出現在唐兄給他的價錢一分一毫,我就立馬不得好死!”

好一番賭神罰咒,就這樣,齊玉清終於不虛此行,達到了目的。他當場與唐祖榮簽約畫押,決定回蘇州後就帶足所有銀兩,來包銷唐家所有的庫存。

然而,正應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那句老話,齊玉清再精明,最終還是上了人家的當。因為唐祖榮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目的並非是要與汪福光一起聯手把自己的“嫩蕊”推向蘇州城,而是要從汪老板那裏,大發一筆不義之財!

因為齊玉清剛才所看到的那滿滿一囤的“嫩蕊”,除卻上麵一層是真貨外,底下都是假冒偽劣的粗茶陳茶!

當然,這一點,就連始作俑者汪福光也都蒙在鼓裏呢!

4、葫蘆有藥

不錯,汪福光確實是被唐祖榮蒙在了鼓裏,但是,他的夫人汪方氏,卻是瞎子吃餛飩——心裏有數呢。因為她始終堅信天上不會掉餡餅:姑蘇城裏的茶館店近百家,為什麼人家偏偏看上了我們?他看中我們什麼了?

讓汪方氏終於發現這樁天大好事的背後還藏有一個偌大陰謀的是,那天她無意中從那個茶客的談吐中發現的。那天,那個茶客也許在外喝多了,下午回到“飄香”茶館時,已是腳步浮飄,舌頭發腫。汪方氏見狀,連忙像以往一樣,往那茶客上午喝剩的半壺殘茶裏續滿水,繼續端給他喝。豈料那茶客見了,氣派十足地一揮手,嘟噥道:“倒、倒了,再、再沏一壺,反、反正不要老子掏、掏一個銅、銅幣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就這一句看似平常的醉話,卻使一直心存疑惑的汪方氏的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怪不得才過了一夜,茶館裏就突然來了這麼多的新茶客;怪不得這一陣子來,茶客總是這樣一批麵孔;怪不得他們一到茶館,就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地指名道姓直點“嫩蕊”!原來在他們的後麵,有一個財大氣粗且別有用心的人在“包籮底”呀!

這個人是誰?不用猜,汪方氏心裏比誰都清楚。

汪方氏馬上把自己的分析與判斷,說給了丈夫聽。

汪福光一聽,愣怔了半晌,沒吭聲。說實話,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於這批忽然如約而至一般出現在他茶館裏的新茶客,他也產生過疑惑,尤其是對其中好幾個正值壯年卻整天孵茶館的年青小夥子,疑慮更大。蘇州人對每天都進茶館長時間品茶的人統稱為“孵茶館”,按常規,孵茶館的人通常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們,哪有年紀輕輕的整天泡在這裏“孵茶館”的?尤其是其中一個操河南口音的彎腰瘦老頭子,麵孔熟得很,好像以前在哪見過的。仔細一回想,想起來了:這彎背瘦老頭子不就是原來常在渡僧橋一帶以乞討為生的叫花子嗎?如今他何來這麼多閑錢與興致,在溫飽還沒解決的情況下,也前來孵茶館了呢?

汪福光暗自對那個彎背瘦老頭子進行了跟蹤。

豈料這不跟蹤倒罷,一跟蹤,汪福光就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彎背瘦老頭子的背後,果然也有人在支撐著!那天傍晚,茶館打烊後,汪福光親眼看見這瘦老頭來到一個燒餅攤,從那攤主手中接過了兩塊燒餅和一條銅幣,然後才回到渡僧橋橋洞裏過夜的。也是無巧不成書,那擺燒餅攤的攤主不是別人,恰是汪福光的一房遠親!於是,汪福光很快就又從他的遠親嘴裏獲知了真相。原來,早在半月前,他的那房遠親就受一個陌生人的委托,遵囑把那人托付的幾塊碎銀換成數十份銅幣,在每天傍晚逐一交付給那河南叫花子。至於那托付人姓甚叫誰?遠房親戚一概不知,隻知道那人是個中年男子,商人模樣,長著一個紅得令人注目的紅鼻子……

事到如今,迷霧散去:這一切確實是唐祖榮一手精心策劃的!那些新茶客,就是唐祖榮花錢雇傭的“托”!

他後來親眼看見剛從安徽回來的唐祖榮大搖大擺地走進隔壁的“一碗醉”,與那齊玉清談笑風生如老友重逢一般親熱時,汪福光心中的謎團更大了:他們又是什麼時候一見如故的呢?換句話說,就是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麵打過交道並如此親熱的呢?

汪福光夫婦輾轉反側商量了一夜後,決定主動接觸齊玉清,試著從他那裏尋求答案。

然而,不接觸也罷,一接觸,汪福光不由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5、茶館驚魂

這天,汪福光硬起頭皮,踏進久違了的“一碗醉”。

麵對突然造訪的同行,齊玉清先是一愣,旋即伴隨著一連串熱情的話語迎了上來:“啊呀汪老板,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的呀?快進來請坐。”然後,不等汪福光開口,他就自作聰明地來了個自問自答,“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阿舅讓你找我來了,對不對?”

我的阿舅?讓我找你?一時間,汪福光成了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好在他反應快,當即隨機應變地笑道:“是的是的,是他讓我找你來的。”

“我的老鄉,你就放一千一萬個心吧!我答應過的事,是決不反悔的。從今起,你要的嫩蕊,隻管到我這裏進,我是決不會比你阿舅給你的價高出一分一毫的!”

聽到這裏,汪福光急如風扇般的腦子裏,終於有所明亮了,同時也知道齊玉清說的“你阿舅”是誰了。於是,汪福光將計就計地問道:“看來,你也回了趟老家?”

“回了。不過,我是悄悄地跟著他的後麵回去的。哈哈……”

“你們都談好了?”

“都談好了。”

“口說無憑呀。”

“當然。我們還當下簽了契約了呢。你阿舅為人俠義,我也爽氣。”說到這裏,齊玉清從裏屋拿出那張他在石台與唐祖榮共同簽訂的購銷契約,放到汪福光麵前。

汪福光一看,徹底明白了,心底不由泛起莫名的恐懼。他似乎看見麵前這個聰明一世的精明人,正向一個危險的懸崖邊上爬去……

汪福光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一碗醉”的,反正當齊玉清把他送到店門口時,他才實在忍不住地向齊玉清提醒道:“齊老板,我勸你做這樣大的生意一定要慎重。”

這句提醒太突兀了,以致汪福光走到自家店門口回頭望時,還見齊玉清一頭霧水地站在那裏怔怔地望著自己在出神……

豈料當晚,唐祖榮突然臉色鐵青地出現在汪福光夫婦的麵前,他狠狠地盯著汪福光,憋了半天,從牙縫裏迸出幾句話:“姓汪的,我勸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人家的事不要多插手,否則,你會像它一樣!”說到這裏,唐祖榮奮力一腳,“通”一聲,把那隻正偎在一邊的小花貓像隻線球似的遠遠地踢了出去。小花貓一聲慘叫,一頭撞在牆壁上,頓時腦漿迸裂,鮮血飛濺,嗚呼哀哉。

望著麵前的一幕,汪福光夫婦嚇得麵麵相覷,渾身打顫。為此,他們更清楚地意識到,一種巨大的危險,正悄悄地向齊玉清全家逼去。

這一晚,他們夫婦倆又是徹夜難眠,分清了什麼是正常競爭,什麼是陰謀欺詐;什麼是本分經營,什麼是惡意掠奪!盡管齊玉清的“一碗醉”擠兌了他們的“飄香”,自己對他們產生了嫉妒與仇恨,但那畢竟是合情合理的經營手段,是他們做生意時的高明之處。而那個姓唐的則是覬覦人家的財產,企圖不勞而獲!殊不料他這麼一做,就等於致齊家老小於滅頂了!他的手段是卑劣無恥的,也是汪福光夫婦所不齒的!

事到如今,誰是誰非,誰好誰壞,誰忠誰奸,誰善誰惡,已一清二楚,明白無誤!

也就是這一夜,善良與理智,終於使汪福光夫婦徹底地分辨清了是與非。

淩晨時分,汪福光勇敢地叩響了齊玉清的家門,隻一字一頓地向人家說了一句“告訴你,那個姓唐的我根本不認識,更不是我的阿舅”後,也不管齊玉清在背後如何追問,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然後,汪福光夫婦就挾起簡單的行李,趁著夜幕,逃離了姑蘇城。

然而,汪福光夫婦的義舉,還是晚了一步。就在他們離開姑蘇城踏上郊外的路程時,始終在暗中密切地監視著他們的唐祖榮,帶著一位殺手追了上來!

6、螳螂捕蟬

狡猾的唐祖榮,白天已經在“一碗醉”中,覺察到了齊玉清與以往有異的警覺與懷疑,並意識到汪福光已先他一步,向齊玉清暗示了什麼。當晚就殺氣騰騰地來到“飄香”茶館,向汪福光作出了嚴重的威脅與警告。但他還不放心,他不願在大把銀子即將詐騙到手的關鍵時刻,功虧一簣!所以整晚他都守伏在“飄香”茶館附近,暗中密切地關注著汪福光夫婦的動靜。果不出所料,淩晨時分,他親眼看見汪福光叩響了“一碗醉”的茶館,並親眼見汪福光夫婦雙雙卷席而去。

功虧一簣的現實,徹底激怒了唐祖榮,於是,他當即帶著一名殺手,一路惡狠狠地尾隨汪福光夫婦而去,他要殺人滅口,為騙得這筆橫財作孤注一擲的垂死掙紮!

汪福光夫婦剛逃出姑蘇城胥門,身後就傳來了紛遝雜亂的腳步聲。汪福光料事不好,回頭一望,卻已遲了,唐祖榮他們已舉著明晃晃的砍刀,把汪福光夫婦雙雙按倒在地。唐祖榮凶神惡煞地用刀指著汪福光,咬牙切齒地吼道:“說吧,你為什麼要壞我的好事?”

“因為你是強盜,是騙子!”汪福光忍痛大聲叫道。

“難道那個姓齊的害你害得還不夠嗎?你居然還好壞不分?”唐祖榮百思不得其解,跺腳怒喝。

“他沒害我!是我無能!做生意就該像他,這樣才公平!而你就是想利用我對他的誤解,借我的刀,幫你謀害人家,幫你發不義之財。你這是偷搶拐騙,是想不勞而獲!”

“他媽的,死到臨頭還嘴硬!”眼見東方已露魚肚白,唐祖榮哪還有心思再與汪福光拌嘴皮子,他一步衝上前,用力一腳把汪福光踩在腳下,高高舉起砍刀吼道,“姓汪的記著,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突然從一邊呼啦啦衝上一群人,隨著一片“住手”的大喊聲,旋風般地包圍了上來,領頭的幾個趁唐祖榮與那個殺手愣怔分神的瞬間,已眼明手快地揮動手中的長槍棍棒,掄飛了他們手中的砍刀。慌亂中,唐祖榮就著晨光定睛一看,不由失聲驚叫:“齊老板!”

像及時雨般自天而降的確是齊玉清與他的手下。原來,半夜時分,當汪福光叩開他的家門,向他挑明了他所身處的險境時,齊玉清這才徹底地如夢方醒,知道自己差點上了唐祖榮的大當。感激之際,他又立即意識到汪福光此舉的危險性。所以,汪福光走後,齊玉清也一直暗中派人守望著“飄香”茶館,並一直追蹤到此……

由於齊玉清他們的及時趕到,唐祖榮欲殺人滅口、為自己詐騙齊玉清巨額錢財作最後一搏的陰謀徹底破產,並被齊玉清他們生擒活捉,扭送官府。

事後,汪福光夫婦為齊玉清的及時救命深表感謝。齊玉清卻說:“不,這事我應該感謝你們才是。因為是你們救我在先。你們用善良、理智與仁愛,化解了因誤會對我產生的仇恨,從而使我避免了一場麵臨破產的滅頂之災……”

汪福光聽到這裏,不由深情地望著夫人汪方氏,由衷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還得先感謝我的夫人,因為在件事上她遠比我要理智……”

4、茶振民族魂民間故事

林姓老者

話說清朝道光年間,朝廷在廣州設有十三家商號,可以和國外自由貿易,這就是直到現在還保有名字的廣州十三行。

十三行裏,有一家商號,老板叫張自良。他常年經營的是海上運輸業務,把中國的瓷器茶具運到英倫三島,然後把對方的自鳴鍾運回來。在英國,茶具可是個比銀子都貴重的物件,非大富大貴人家不得使用。自鳴鍾運回來更了不得,貝勒格格們一見這東西,到了整點能自動飛出個小鳥,嘰嘰喳喳叫一通還飛回去,都稀罕得不得了,花多少錢也要收藏一個。所以幾年下來,張家商號就成了廣東十三行的翹楚。

張家商號越來越興旺,英國商人約翰森看著眼紅,就找上張自良,說想合夥經營。張老板對這個約翰森早有耳聞,仗著洋人身份唯利是圖,就沒答應。沒想到約翰森一怒之下自起爐灶,在英國本土集資也辦起了運輸船隊,和張家商號對著幹起來。

約翰森的手法就是照貓畫虎,也讓手上的幾條海船裝了百多箱茶具,還學著張自良用米糠填好空隙,以防破碎,一路風波運到英國出售,然後把自鳴鍾運到廣州出貨。不過約翰森這家夥沒安好心,一開始就在英國壓價,張老板的茶具賣十兩一套,他賣九兩,為的就是擠垮對手,好獨占市場。

張自良沒辦法,隻好跟著降價,最後一算賬,收支表麵看基本持平,但要是減去在海路上的破碎損耗,可就虧大了。要知道海上無風都三尺浪,再遇上大風浪,人都有危險。所以瓷器即使有米糠減震,通常都會破碎三成。

張自良是看在眼裏急在心,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洋人搶走生意?這一天他心頭煩悶,就去一家茶館喝茶。這茶館是安徽茶商鄭老板開的,茶名霧裏青,這是張自良最愛喝的茶。平時張自良越喝越舒暢,可今天一想到生意的事,就不由唉聲歎氣起來。這時,鄰桌一位長袍老者看出他有難事,就問起來:“這位老板,敢問是有什麼難事?老朽姓林,說出來不妨替你開解一下。”

張自良看了眼對方,覺得老者目帶慈祥,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都講了出來。老者嗬嗬一笑,說道:“這有何難!”他悄悄附到張老板耳邊,說出一個辦法。

張老板一聽大喜過望,回到船上立刻吩咐夥計:“大家快買綠豆!”

綠豆玄機

再說約翰森,他正洋洋得意,雖然也有點小虧損,但他是不怕的,因為他身後還有一幫英國貴族股東支持,隻要擠垮張家商號,還怕以後不賺錢?可當張自良的第二批茶具運到時,他就傻眼了。張老板這一回不但主動降價,而且降得比他都狠!約翰森賣九兩的,張老板隻賣七兩。原因隻有一個,在海路上他的茶具沒有任何損耗,完好率百分之百!

這一次,約翰森的茶具隻好賠本賺吆喝了。因為他的瓷器損耗還是三成,當他也降到七兩,勉強出貨後,大賠特賠的英國股東們都要跟他拚命。

大傷元氣的約翰森返回廣州後,百思不得其解,張自良為什麼能把損耗降到最小?他派手下全天候監視張家商號的舉動,不多時得到了消息,說張老板這一回沒有像往常那樣大量采購米糠,而是買了許多袋綠豆。約翰森撓撓後腦勺,也有樣學樣,買了一些綠豆倒進裝瓷器的箱子裏,往地上一摔,“嘩”的一聲,瓷器都碎了。

約翰森納悶了,這是怎麼回事?正在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又有手下報告,說有一件事很奇怪,他看見張家商號的瓷器裝箱後,上船前,都要在碼頭上用水淋,一夜要淋好幾回。

一語驚醒夢中人,約翰森不由舉起了大拇指:“中國人,聰明。”他立刻吩咐手下,買綠豆,裝茶具!

原來裝在瓷器箱子裏的綠豆淋了水,沒幾天工夫就會發芽,然後盤根錯節地擠滿瓷器間的每一寸空間。這個防震效果可比米糠好多了,難怪張家商號的瓷器即使越洋過海,也沒一個破的。

看破綠豆玄機,約翰森還是照貓畫虎,然後對方賣七兩的,他賣六兩,不信就擠不垮張家商號!

棋高一著

麵對這種惡性競爭,張自良隻好再次去霧裏青茶館,向那位林老者求教。這一回老者沒在茶館裏,卻在茶館後麵的茶葉店裏,對著琳琅滿目的霧裏青茶葉罐出神,一旁另一位胖點的老者躬身侍立。張自良一看這架勢,以為這位老者多半就是茶葉店的東家鄭老板,就上前拱手施了一禮:“鄭老板,張某又來求教了。”

一旁的胖老者聞言慌忙糾正:“我才是鄭老板,這位乃是林——”老者立刻製止:“不用多說,叫我元撫吧。”張自良也無心細想,立刻說出自己的難處,求他給想個主意。

林元撫想了想,目光落在茶葉上,不由嗬嗬一笑:“這有何難,徽茶霧裏青乃是天下茶葉翹楚,正好能解決你的難題。”說畢又輕輕說出一計。

張自良自然言聽計從,他命令最可靠的手下在密室裏裝箱,然後親自監督裝船。飄洋過海後來到英國,張老板又包了個大倉庫,在倉庫裏秘密開箱,然後才開始發貨。令約翰森大驚失色的是,這一回張家商號的瓷器價格又降了,他賣六兩的瓷器,張家商號降到五兩!

這一回張家的保密功夫沒有白費,約翰森用盡一切辦法也沒能查出對方降價的奧秘。難道也是賠本賺吆喝?可是看張老板整天一副笑嗬嗬的樣子,根本不可能!無奈之下,約翰森耍起了流氓,他請他的英國貴族股東操縱政府,用陰暗手段對張家商號展開商業調查!

於是在一個清晨,約翰森帶著英國政府官員堂而皇之地砸開張家倉庫,打開茶具箱子,裏麵的東西又一次讓約翰森翹起了拇指:箱子裏的瓷器不再用綠豆芽減震了,換成了霧裏青茶葉。要知道霧裏青茶葉一到英國就大受好評,價格遠在茶具之上。這樣一來,瓷器即使有了損失,但是茶葉能補上,並且還有賺頭。

佩服歸佩服,約翰森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他冷冷一笑,暗道:你們先別高興得太早,看看究竟誰才棋高一著!

窮凶極惡

到了這個時候,競爭就白熱化了。張自良想,你約翰森就是學著用茶葉給茶具減震,成本和我還是差不多,價格相差不會大,鹿死誰手還說不定。沒成想,就在張自良在廣州碼頭卸貨的時候,夥計慌裏慌張地跑來報告,說約翰森在碼頭另一邊也在卸貨,他口出狂言,說張老板在英國賣五兩的瓷器,他現在敢賣二兩!

張自良還以為聽錯了,要知道這個價低於中國本土的收購價,就是折算上茶葉和回運的自鳴鍾的利潤,也是穩賠不賺的,他不會發瘋了吧?

張自良急急忙忙到碼頭另一邊去看,發現約翰森的貨船果然正在卸貨,一夥搬運工扛著箱子上甲板,看箱子的標簽應該是自鳴鍾。就在這時,一個搬運工崴了腳,箱子掉在沙灘上,裂開了,裏麵根本就沒有自鳴鍾,卻是許多黑色粉末!

張老板立刻意識到,約翰森棄自鳴鍾不運,而運這粉末大有文章,他的茶具敢大肆降價,奧秘可能就在這裏。正當他想撿點粉末細看時,竟遭到了監工的鞭打:“滾遠點!”張老板剛要爭辯,卻被一個人急急抱住了,這人竟是霧裏青茶莊的鄭老板,而他後麵,是不怒自威的林元撫!

在霧裏青茶館裏,鄭老板三言兩語說明原委,原來約翰森現在運輸的,就是毒害中國人的鴉片煙土!這東西一吸就上癮,一上癮就不管花多少錢,都必須買,因此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喪失性命。張老板對這東西早有耳聞,想不到現在終於正麵對上了!

這時鄭老板說:“賠錢事小,抵製鴉片輸入才是大事。為此我決定,提供給你的霧裏青茶葉,賣多少錢給我多少即可,不問貴賤,以便用商業手段擠垮約翰森!”張自良正要感謝,一旁的林元撫開口了:“我已聯係上景德鎮瓷器商劉老板等人,他們也答應這樣提供貨物,一定要把鴉片煙擠出中國去!”

張自良聞聽,不由緊緊握住了他們的手。

眾誌成城

就這樣,張自良開出的這船貨,有了特殊的意義。船上滿載著廣州各家商號提供的貨物,肩負著擠垮鴉片販子的使命出發了。茶商鄭老板、瓷器商劉老板等商家都隨船出行,因為他們都知道這船貨的分量。

船到中途,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竟在海上遇到了海盜!張自良一眾都異常納悶,這條航線一向平平安安,怎會突然出現海盜?當海盜船駛近時,大家就什麼都明白了。海盜船雖然打著骷髏旗,裝備的大炮卻是英國海軍專有的。

毫無疑問,一定是約翰森打聽到了廣州商家的行動,竟然說動英國貴族派出軍艦來搞破壞。估計是他們顧及大英帝國的顏麵,才假裝海盜,給自己擋上了一層遮羞布。

商船對軍艦,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幾炮下去就在商船上轟出個大窟窿,海水開始大量灌入。英國軍艦見目的達到,總算沒有上船搶東西,自顧自開走了。

張自良見狀,慌忙帶人堵窟窿,可是沒等堵上,商船就開始下沉了。霧裏青茶商鄭老板見狀,猛地一咬牙關:“扔貨吧,先把我的茶葉扔下去,這樣能減緩下沉速度,贏得堵漏洞的時間。”隨後他自嘲地一笑:“我經營霧裏青多年,萬萬想不到有一天,會在大海裏泡茶,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茶碗了。”

鄭老板說到做到,自己率先扔起茶葉包來。一口氣扔了十幾包,鄭老板的眼淚可就下來了。這茶葉是他的命根子啊,就這樣白白扔掉自然傷心。這時瓷器商劉老板看在眼裏,心中也是老大不忍,他忽地站出來,說:“還是扔我的瓷器吧,瓷器比茶葉便宜不說,分量還重。”

說著,劉老板就要扔瓷器。鄭老板不肯,兩位可就爭起來了。就在這時,船主張自良喊起來:“兩位都別扔了,前麵有艘瑞典船開過來,咱們有救了!”

要知道當時的瑞典,和中國有著正常的貿易往來,兩國人民相當友好。茶商鄭老板一聽,慌忙放下小艇,又把扔下去的茶葉包撈了上來。雖然很多包都浸了海水,但在鄭老板眼裏,這茶葉都是安徽老家的人一片一片摘下來的,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丟棄。

瑞典商船是返回本國的空船,問明情況後,就幫幾位老板把貨物搬到自己船上,然後修好破船,又護送回廣州碼頭。

碼頭之上,聽到消息的林元撫早就等候多時,一見眾人安全返航,不由得熱淚盈眶。當見到鄭老板的茶葉被海水浸了,連連說:“這個損失官府來包賠吧。”想不到鄭老板連連擺手:“這一路上我已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不但這鹽浸茶葉派上了大用場,而且您操心的事情也有了著落!”

官府?張自良大吃一驚,不由看向林元撫。隻見眼前之人拈須一笑:“老夫姓林,名則徐,字元撫,官拜湖廣總督。近日為研製戒煙丸,常常在鄭老板府上盤桓不去。早就聞聽霧裏青茶葉有澄心靜誌,排毒養顏之能,可以茶入藥,效果始終一般。莫非,鄭老板已有明悟?”

鄭老板躬身道:“我在船上看到被海水浸了的茶葉,忽然想到鹽分有凝練作用,何不試試入藥?結果效力非凡,戒煙丸一成,您就可以放手而為!”

原來林則徐早已上奏道光帝,說:“煙不禁絕,國日貧,民日弱。十年之後,豈惟無可籌之餉,抑且無可用之兵!”道光帝看後正自猶豫不決。而林則徐在等候聖旨期間也沒閑著,他想到已有鴉片煙癮的人戒除煙癮不易,更不能殺掉,隻有製出戒煙丸,戒煙時才會事半功倍。而今他聽鄭老板講已製出強效戒煙丸,能不欣喜萬分!

道光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清廷頒旨任命林則徐為欽差大臣,赴廣東主持禁煙事務。由此,一場震驚世界展現民族魂的禁煙運動開始了,千古名茶霧裏青經世濟人的光輝史也開始了——

5、房權爭奪戰民間故事

李淑芳在一家工廠上班。這天晚上,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彎下腰想脫鞋子,卻一眼看到客廳地上有很多碎瓷片。

她大吃一驚,直起腰向儲物櫃上望去,果然,那個瓷瓶不見了。

瓷瓶是丈夫何元山幾天前花了五萬塊錢買回來的,據說是明代萬曆年間的古董,有很大的升值空間。當時李淑芳就擔心,這麼貴重的東西擺放在家裏,萬一被人偷了可怎麼辦?沒想到,瓷瓶沒落在小偷手裏,卻落在地上摔碎了。可無緣無故的,它怎麼會掉下來?

李淑芳正想著,她的寵物貓咪咪從屋裏跑出來,“喵”的一聲,縱身撲進她的懷裏。李淑芳恍然大悟,是咪咪惹的禍,它跳上了櫃子,將瓷瓶碰到了地下。她沒好氣地輕打了一下咪咪:“你闖大禍了。”

正在這時,門開了,何元山開門進屋,見李淑芳愣在門口,推了她一下:“幹嗎呢?為什麼不進屋?”

李淑芳急忙讓出地方,小心翼翼地說:“元山,咪咪……咪咪把你的瓷瓶弄碎了。”

何元山大吃一驚,看著一地的碎瓷片,他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一拳,大吼:“這……這就是我那五萬塊?這該死的貓,我要殺了它。”

何元山衝過來,伸手要搶李淑芳手裏的貓,李淑芳嚇了一跳,往旁一躲,說:“咪咪又不知道你那瓶子值錢,它也不是故意的,你拿它撒氣幹啥呀?”

“我不拿它撒氣拿誰撒氣?”何元山瞪著眼睛,簡直要把李淑芳吞下去:“咱家總共有幾個五萬塊?我還指望這瓶子能幫我再賺點兒呢,這下好了,血本無歸,你……你把它給我。”

李淑芳勸道:“瓶子已經打了,你就算揍它一頓也沒用,還是消消氣吧。”

何元山也不說話,伸手就去搶咪咪,這下李淑芳生氣了,大聲說:“拿一隻貓撒氣,你還是不是男人?當初你就不應該買這東西,更不應該把它放在明處。你想殺了它?做夢,動它一根毫毛我跟你急。”

何元山大怒,指著咪咪對李淑芳說:“你給不給?”

李淑芳抱緊了咪咪,怒視著何元山。何元山一字一句地說:“我早就瞅咪咪不順眼了,今天你要是不讓我收拾它,咱們的日子也就過到頭了,你幹脆就跟它過吧,咱倆離婚。”

李淑芳感到一陣悲哀,她的情緒失控了:“離就離,別以為我怕你,跟隻貓過也比跟你過強,最起碼貓不會背叛我,不會害死我的兒子……”

何元山不等她說完,大步衝出門去。李淑芳抱著咪咪跌坐在地上。

三年前,何元山跟一個寡婦勾搭在一起,自以為做得隱秘,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一天消息傳到李淑芳的耳朵裏,李淑芳氣炸了肺,跟何元山又打又鬧,家裏一刻不得安生。他們七歲的兒子厭煩了這種吵架,在那段時間裏,他們一吵,兒子就跑出去,結果有一天晚上在街上閑逛的時候出了車禍。兒子在臨死的時候對何元山說:“爸,我恨你。”

兒子的死,不但讓何元山後悔不已,更讓李淑芳對何元山恨之入骨,當時她就想跟何元山離婚,但何元山苦苦哀求她,於是他們又在一起過了三年。

可是,畢竟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且這三年兩人過得還算可以,如今因為一隻貓離婚,事情做得未免有些荒唐。李淑芳傷心之後,開始理性地分析事情,她想,畢竟五萬塊錢不是個小數目,何元山因此大發雷霆也是應該的,隻是他遷罪於咪咪毫無意義。剛才她的表現也有些過激,應該和何元山好好談談。

想到這裏,李淑芳給何元山打了個電話,可是何元山的手機卻提示關機。或許他還生著氣,不想接自己的電話。李淑芳決定去找何元山。

何元山自己開了家照相館,忙的時候就住在那裏。李淑芳來到照相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鍾了,照相館已經關門,李淑芳剛想敲門,突然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女人的笑聲,她不由得一愣。

照相館的生意雖然一般,但一個人畢竟忙不過來,何元山便雇了一個女孩紅梅幫忙。紅梅二十來歲,長得還算不錯,挺勤快。李淑芳見過這女孩幾次。紅梅不是本地人,她在離照相館不遠的地方租了個小房子住,現在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去?如果裏麵不是她,那還能是誰?

李淑芳的心裏驀地騰起一股不祥的感覺,她輕手輕腳地來到街對麵,撿了塊磚頭,又輕手輕腳地回來,狠狠地砸在玻璃上,隨著“嘩啦”一聲響,裏麵傳來何元山憤怒的吼聲:“誰?”

李淑芳不理,伸手進去打開窗戶,迅速地跳了進去,她三步並作兩步闖進裏屋,床上不堪入目的情景立刻映入眼中。何元山和紅梅用被子、衣服遮掩著赤裸的身子,驚慌地看著李淑芳。李淑芳指著何元山大罵:“虧了我還想和你好好談談,原來,你早就跟這個小妖精攪在了一起,你……你太沒良心了!”

何元山結結巴巴地要解釋,李淑芳才不聽呢,一轉頭,她看見桌子上放著數碼相機,一把抄過來,鏡頭對準兩人就拍。

何元山撲上來阻止,紅梅倒鎮定下來,一把拉住他說:“讓她拍吧,反正我們將來也要結婚,沒啥了不起的。”

李淑芳一愣,她真小瞧了這個女孩子,平時看不出什麼,關鍵時刻竟然這麼有主意。她當然不會客氣,有了照片就有了證據,這在離婚的時候對自己有利。她拍了幾張照片後,轉身要走,紅梅卻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大聲說:“別走啊,有些事情我們還得告訴你呢,其實……那個瓷瓶是假的,連三百塊錢都不值,元山說五萬塊是騙你的,瓷瓶也不是貓打碎的。”

李淑芳吃了一驚,停下腳步,她不想跟紅梅說話,就問何元山:“她說的是真的嗎?那你為什麼告訴我說你花了五萬塊?”

這時,李淑芳已經隱隱約約明白了事情真相,可是她太過震驚,簡直不敢相信,“不是咪咪?那是誰打碎的?”

“是我呀。”何元山迅速地係好腰帶,“今天下午你下班前我已經回去過一趟了,我把瓷瓶摔在地上,然後離開家。”

李淑芳不敢相信地問:“你……你是想找借口跟我離婚才這麼幹的?”

何元山說:“對,沒錯,我也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我不想和你再這麼過下去了,我覺得過的沒意思。還有,咱家的錢都是我掙的,離婚後全分給你我可不甘心,所以我得先弄一些出來。”說完,何元山突然搶過李淑芳手裏的數碼相機,撒腿就跑。

李淑芳猝不及防,等反應過來時相機已經落入了何元山的手裏,這時她才發現,跟何元山說話這功夫,不知何時紅梅已溜出了店,原來,紅梅用話拖住李淑芳,就是為了贏得穿衣服和逃跑的時間,然後何元山再搶走相機,李淑芳手裏再沒有任何證據。

李淑芳追了出去,可何元山和紅梅早已沒了蹤影。李淑芳一口氣無處發泄,回到屋裏捧起電腦就想摔下去,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下了,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何元山的皮包。打開皮包翻了一遍,意外地看到了幾張車票。

四天前,何元山說去省城進貨,可是這幾張車票卻是到一個叫德裕的小鎮上的,這是怎麼回事?何元山這個混蛋,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自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從今以後,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李淑芳咬牙切齒地給何元山發了個短信:王八蛋,我成全你,什麼都給你,但房子歸我,你要敢跟我搶,我就跟你沒完。

第二天兩人就到了法院,按理說,何元山有了外遇,李淑芳應該在分割家產時占據優勢,但是何元山不承認自己有外遇,李淑芳也沒有證據能證明這點,所以隻能正常分割。而分割的焦點集中在了房子上。

他們現在住的樓房,是四年前兩人花了三十一萬元錢買下來的。近年來房價一個勁地上漲,而且小區周圍更在大興土木,眼看著房價還會上升,所以何元山決不肯放棄房子,而李淑芳就跟著了魔似的,也要房子,房子是她現在唯一的生活寄托。法院調解員建議,根據現在房子的市價,這套房子值四十萬,誰最終擁有這套房子,另一方能得到二十萬元補償款。

聽到這兒,李淑芳呆住了。何元山開著一個照相館,又早有異心,背著李淑芳沒少攢私房錢;但李淑芳就不同了,隻靠著上班那點死工資,又全用到了家裏,自己根本就沒有錢。為了這所房子,哪怕是出一萬塊錢,她也得四處求借,但二十萬,她借都借不到那麼多啊。她絕望地說:“我現在沒有這麼多錢,但我能不能慢慢還給他……”

何元山笑了:“其實,如果房子判給我,我馬上就可以付錢,我有這個支付能力。”

最終,法院將房子判給了何元山,但是給了李淑芳一個月的搬家期限。從法庭出來時,李淑芳憤怒地對何元山說:“我告訴過你了,如果你敢跟我搶房子,我就跟你沒完,你等著瞧吧。”

何元山滿不在乎地大笑起來,在他眼裏,李淑芳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窩囊廢,沒有背景沒有錢,一個弱女子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李淑芳不想搬出這所房子,可是,法院的判決她不能違背,她想了無數的辦法,但沒有一個是可用的。一個月轉眼就過去了,這天,法院的人代表何元山送來了二十萬,並且提醒她必須馬上搬家。李淑芳知道,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得離開這個家了,她準備回娘家先住些日子,就在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何元山皮包裏發現的幾張車票,何元山準備跟自己離婚,那他到那個偏遠小鎮去幹什麼呢?莫非跟紅梅有什麼關係?可是,記得紅梅說過,她是康河縣的人,康河縣城跟德裕小鎮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地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淑芳苦思冥想,她隱隱約約地感到,德裕小鎮才是關鍵的地方,何元山一定是因為某種和紅梅有關的原因才去那裏,或許那裏能找到對付何元山的辦法。

李淑芳決定去德裕小鎮,她風風火火地趕到何元山的照相館。為了避嫌,紅梅已經辭去了這兒的工作,隻有何元山一個人在,李淑芳很容易就找到一張紅梅的照片,然後踏上去德裕的汽車。

倒了兩次車,在傍晚的時候,李淑芳來到了德裕小鎮,小鎮不大,隻有一條長街和一些雜亂的小胡同。李淑芳找了一家旅店,旅店老板的女兒是個十七八歲的活潑女孩兒,她帶著李淑芳去客房的時候,李淑芳拿出紅梅的照片問:“小妹妹,你認識照片上這個人嗎?”

女孩子看了一眼,驚奇地說:“這不是紅梅嗎?已經跑了好長時間,你怎麼有她的照片?你是她什麼人?”

沒想到紅梅如此有名氣,隨便找一個女孩子都知道她。李淑芳精神一振,急忙問:“你說她跑好長時間了?她為什麼跑啊?”

女孩子不屑地說:“還能為啥?偷錢唄,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

原來,一年多以前,紅梅在小鎮的商店裏當過售貨員。有一天,她從錢櫃裏偷錢被商店的劉老板當場抓獲。劉老板在本鎮有錢有勢,黑白兩道路路暢通,是個橫行無忌的人物。商店丟錢不是一次兩次了,劉老板恨得牙根癢癢的,早就想找出這個偷錢的人。他拉著紅梅要送他到派出所,紅梅苦苦哀求,甚至都給劉老板跪下了,劉老板卻不為所動,紅梅急了,抄起櫃台上的一個酒瓶砸在劉老板腦袋上,劉老板頭破血流,紅梅趁機跑了。

劉老板的腦袋被砸了個大口子,在醫院縫了四針,而紅梅從此不知所蹤。劉老板四處尋找紅梅,但一直沒有找到。

李淑芳問女孩子:“現在劉老板還在找紅梅嗎?”

女孩子說:“找啊,劉老板哪能就這麼咽下這口氣?人家當時就報了警,說非要讓紅梅在監獄蹲上幾年不可。聽說前些日子紅梅托人來找劉老板,說賠他五萬塊,讓他不再追究此事,但劉老板沒答應,後來的事兒我就不知道了。”

李淑芳明白了,紅梅雖然遠遠地逃了,但她一直擔心劉老板找到她。何元山跟紅梅勾搭上了之後,打算出錢幫她擺平此事,前些日子他就是來辦這件事的,看來並不成功。

李淑芳興奮極了,這次她沒白來,終於找到對付何元山的辦法了。她打發走女孩兒,給何元山打了個電話,她說:“王八蛋,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肯不肯把房子讓給我?”

何元山打著哈哈:“我倒是想把房子讓給你,但法庭不幹啊,人家得按規程辦事,他們把房子判給我我也沒辦法……”

李淑芳咬牙切齒地說:“你明知道是你對不起我,你找情人、攢私房錢,害死了兒子,如今還想奪走我的房子?別說我沒給你機會,如果你今天不答應,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可別後悔。”

何元山說:“我不後悔,你愛幹啥幹啥,隨便。”

李淑芳掛了電話,直接去找劉老板。劉老板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李淑芳拿出紅梅的照片,直截了當地說:“劉老板,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這個人,我知道她在哪裏,但我想知道,你找到她想怎麼辦?”

劉老板用探詢的目光打量著李淑芳,慢慢地說:“如果我沒猜錯,你也跟這丫頭有仇啊?”

李淑芳點了點頭。劉老板笑了:“這就好辦了,前些日子,紅梅的父親來找我,說要賠我五萬塊,讓我不再追究此事。哈哈,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我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從來就沒人敢對我下手,那小丫頭讓我腦袋上縫了四針,不報這個仇,我姓劉的誓不為人。抓到她,往局子裏一送,傷害罪,她至少得在裏麵呆上兩年。怎麼樣?滿意嗎?”

李淑芳心裏一顫,把紅梅送進監獄,好像太狠了點兒吧?她隻想要回房子,讓紅梅進監獄對她沒好處。她想了想說:“劉老板,如果她能賠你錢呢?你還想把她送進監獄?”

劉老板不屑地笑了:“賠錢?多少錢,你看我是缺錢的人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要是能賠我三十萬,我可以考慮放她一馬。”

李淑芳笑了,三十萬不少,正合乎她的心意,現在就看何元山肯為他的情人付出多少了。

第二天,劉老板帶著兩個人跟著李淑芳回去了。李淑芳直接將劉老板帶到紅梅租住的房子裏,紅梅正好在家,被堵了個嚴嚴實實。紅梅見了劉老板,嚇得麵無人色。劉老板命手下抓住紅梅,然後說:“你還真有能耐啊,讓老子找了這麼久。我不跟你廢話,兩條路自己選。我打個電話找公安局,你在德裕鎮有案底,讓他們押你回去,他們放你算你運氣,他們判你算你倒黴;或者拿錢免災,一口價三十萬。你自己看著辦。”

紅梅哆哆嗦嗦地打電話給何元山:“老公……快來救我啊……”此刻,她的鎮定與漂亮都不見了,剩下的隻有卑微與可憐,雖然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但李淑芳沒來由地一陣難受,她不忍再看下去,扭頭走了。

回到家,她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紅梅落到如此地步,是因為自己找來了她的仇人劉老板,李淑芳暗暗地問自己:是不是做得過分了?可是一想起她勾引丈夫何元山、妄圖將她從這所房子趕出去的事,她的火氣又湧了上來。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何元山氣急敗壞地來了,他憤怒地大吼:“你怎麼知道有劉老板這麼個人?你怎麼找到那兒的?”

李淑芳也不瞞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搶走了數碼相機,卻把皮包扔在那兒,我從皮包裏的車票猜出來的。怎麼?”

“你太狠了吧?那隻是紅梅一時糊塗做下的事,你何苦來幫著劉老板?把紅梅交給劉老板對你有什麼好處?”

這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紅梅偷人家的錢,怎麼可以用一時糊塗來搪塞?李淑芳懶得跟他費口舌,幹脆地說:“我警告過你,你要想奪走我的房子,我什麼都做得出來,你不是讓我隨便嗎?對了,你找我有事兒沒有?我可沒工夫搭理你。”

何元山瞪著李淑芳,好半天,突然泄了氣,一屁股坐在沙發裏悲哀地說:“死說活說,劉老板才同意隻要二十五萬,不然他就把紅梅送進監獄,監獄啊,那是人呆的地方嗎?我怎麼忍心讓她到那裏麵受苦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