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青:
“白白胖胖一群鵝,撲通撲通跳下河,有人問它去幹啥,去看我的大肚哥。”既是去看大肚哥,謎底就該是食品類了。餃子?有點像,但不對。餃子有元宵白和胖嗎?餃子光眉滑眼的,而元宵才有毛茸茸的質感,更像白白胖胖的鵝呢。
五月初五叫端午節或端陽節,沒聽說叫粽子節,八月十五是中秋節,不叫月餅節……民俗中四大節八小節二十四個毛毛節中,惟有正月十五以食物冠名,雖也叫上元節,但叫元宵節更普遍更通俗更帶勁兒。“正月十五鬧元宵”,“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元宵這個食品太傳統太普及,好像古往今來大江南北都能找到它,這樣一來,便似乎沒有了特色,誰知沒特色之中正蘊藏著大特色呢。
我們晉祠稻區在山西可算是元宵的產地了,稻農愛吃它更愛做它,愛得不得了,還給它起了個愛稱叫“燒心蛋”,說起這個名稱來卻不是稻區人給起的。傳說那一年的元宵節,晉源古鎮上“東風夜放花千樹,……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紅男綠女們“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而最吸引人的是四街八巷,到處是熱氣騰騰的元宵鍋,一個沒見過元宵的山漢,徜徉在街上看社火賞花燈,轉著轉著就餓了。見人們你一碗我兩碗,津津有味地吃元宵,看著雪白滾圓、在鍋裏上下翻滾的元宵,淡淡甜甜的清香直往鼻孔鑽,香啊!差點流下口水來。山漢要了一碗,卻不知如何吃法,還不好意思問人,張嘴就把才出鍋的元宵囫圇扔到嘴裏,誰料那玩藝兒又圓又軟又滑,一下子就滾下了咽喉。可了不得了,立刻就從喉嚨到胸部如著了火一般燃燒起來。山漢把碗一扔,用手直拍胸脯,在地下亂轉圈子,好一會兒才逃命般地逃離元宵鍋。肚子還在餓,這時見路邊有人吆喝賣吃的,看時也是支著一個大鍋,裏麵煮的是餃子,山漢走近把鍋裏翻滾的餃子仔細看了看,恨從中來,指著餃子罵起來:“你這個燒心蛋,以為你戴了個公子帽.長出半圈翅膀來,我就認不得你了?”扭頭就走,餓著肚子回山裏啃山藥蛋去了。此後稻區人也把元宵叫“燒心蛋”,顯得很親昵,就像把自己的娃娃叫做“大蛋”、“二狗”一般。
與其說稻區人愛吃元宵,還不如說愛做元宵、送元宵。其樂趣卻在“做”和“送”二字上,這便構成了稻區的一大景觀。過完大年剛破五,各盤石碾便吱呀吱呀轉了起來,晝夜不息,小戶人家用手推碾杆,大戶人家用毛驢拉,並要把毛驢的雙眼蒙上罩飾。端進泡好的糯米去,端出細白的糯米粉來。在吱呀吱呀的石碾聲、哢噠哢噠的羅聲和疏零的鞭炮聲中,大街小巷便不時閃出扛大笊籬的漢子來,那笊籬是用長柳條編的,直徑一尺五以上,能坐一個小娃娃,是做元宵的所有工具中最有特色、最有代表性的家夥,不是家家都有,於是,那大家夥就東家借去轉西家,主家要用時攆著線索,如偵察員一般再去找回來。製作元宵不叫做,叫“滾元宵”,把元宵餡放在笊籬裏澆上水,快速扔進裝著糯米粉的笸籮裏,又推又拉,取出再澆水再滾,元宵在笸籮裏翻騰滾動,相互碰撞,由小變大,迅速膨脹,四五“滾”以後,元宵就成了。餡子是用白糖、冰糖、玫瑰、核桃仁、炒芝麻等加熱後,放模型裏搗實切成小塊,這是大路貨。人家就有不愛吃的,於是各種果脯也充當了元宵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