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黃菜饃饃大肚餃(1 / 1)

彭圖:

1997年為寫一本旅遊方麵內容的書,在寧武住了一段時間。寧武人好客,吃飯總有人陪,本桌子上要喝酒,碰上熟人,其他桌子上的也要過來敬酒,差不多是每飯必醉,一喝一個酩酊。酒一喝多,飯就吃得少,酒醒後,肚子裏空得慌,晚上常一個人泡了方便麵吃。

一天,同村人在寧武縣委工作的兔兔過來看我,聽我說喝酒喝得肚子空,佰說.今天不喝灑了一我引你去街卜吃寧武特色。我問寧武有什麼特色小吃,他說最好的是黃菜饃饃。一聽饃饃,我大搖其頭,說,兔兔,吃麵或者吃蓧麵吧,我吃飯最怕吃蒸饃饅頭。兔兔笑說,黃菜饃饃不是饃饃,它叫饃饃,其實是餃子,你吃了就知道了,和咱們那裏的大肚餃子差不多,很好吃的……

一聽有大肚餃子吃,我頓時咽下生津,被酒淘空的肚子便感到一種即將有的充實感。大肚餃子實惠,巴掌大一個,有兩三個就撐你個肚兒圓。

“大肚餃子”是我家鄉的一種“土吃”。在我印象中,吃大肚餃子總是在春天,而且總是和野菜聯係在一起——我們這一代家在農村人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時期的生命,恐怕少有不和野菜聯係的。在三年困難時期,我們曾重做了一次神農,差不多把所有的野菜都嚐遍了——所以,我有這種印象應該是確實的。

大肚餃子的麵是高梁麵,餡是野菜和土豆絲混合的餡。具體做法:高粱麵用開水和起,擀成一個個碗口大的餃子皮,皮的厚薄和碗的厚薄差不多,包上餡後將碗反過來扣在餃子合口處一摁,便齊齊地切成一個半圓,然後在鐵鍋裏燙,這燙是純粹的幹燙,因為不擱絲毫的油,燙到兩麵都焦黃時,裏麵的餡子也就熟了。趁熱吃,皮兒鬆脆爽口,餡兒新鮮有味,地裏勞動回來,吃上幾個大肚餃子,解餓解乏。

我吃過的大肚餃子大多是小蒜餡。小蒜就是野生的蒜,瘦瘦弱弱的葉,玲玲瓏瓏的蒜,葉有五寸六寸高,蒜有黃豆蠶豆大。生醃了吃,辣辣的,有股介乎蒜和韭菜之間的味兒,做餡蒸熟後,卻沒有韭菜和蒜苗的味重,淡淡的清香,是野菜獨有的那種清香。小蒜作為野菜的時間很短暫:“二月半,挑小蒜”,陰曆二月半左右,雁來之後,燕來之前,地裏最早的野草萌生了,十分稀少,卻十分醒眼。這萌生最早的野草裏就有小蒜,春天酥鬆的耕地裏茸茸地閃著綠。我在六七歲時便被奶奶差遣著挑小蒜了,小蒜挑回來總要吃一頓大肚餃子。挑小蒜的時間頂多半個月左右,長大後的小蒜就不好吃了,我們家鄉的人說一過清明,小蒜就被燕子擦了屁股了,所以,清明節以後的小蒜便沒人再挑來吃了。傳說自然隻是傳說,我小時就懷疑過,小蒜那樣多,燕子畢竟有限,有限少的燕子怎麼能將可以說是無限多的小蒜都擦了屁股呢?而且,它又為什麼要那樣去做?除非它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人吃。事實是過了清明以後,小蒜的葉不再是嫩葉,吃起來既不好咬嚼,味道也很難聞,誰還再稀罕吃它呢?

我雖然也吃過其他餡兒的大肚餃子,比如苦菜(甜苣)餡的,但都不如小蒜餡的好吃,印象也就淡漠得多。

寧武的黃菜饃饃和我原平老家的大肚餃子隻是形似和做法相同,其餘風馬牛不相及。大肚餃子皮兒是高梁麵,黃菜饃饃皮兒是蓧麥麵,大肚餃子餡兒是野菜,黃菜饃饃餡是酸菜。雖說也用碗來扣皮,但個子小得多,三個也比不上一個大肚餃子大。不過,黃菜饃饃確實好吃。它的好吃,一是它的皮兒。它的皮兒蓧麵裏摻著蒸熟後的土豆泥,吃起來軟和得多。餡的酸菜裏也和著土豆,酸酸的別有風味。兔兔那次叫我出去,我一頓吃了七八個(一個一兩左右),肚子飽了還想吃。以後,常常一個人跑到街上去吃,而且見了外地來人,便向他們介紹寧武的黃菜饃饃。後來,賓館招待貴客時也上黃菜饃饃了,卻不知是否受了我的影響。

黃菜饃饃雖然好吃,寧武人的叫法我卻總認為不夠妥切。首先叫饃饃讓人莫名其妙,有包餡的饃饃嗎?饃饃有扁的嗎?饃饃都是蒸的,有燙的嗎?其次是餡的叫法也不妥,餡明明是酸菜,酸菜與黃菜兩回事,黃菜是曬幹了的蘿卜纓子,那叫黃菜,酸菜是鹽醃水漬的蘿卜纓子,也是兩股道上跑的車,混為一談總讓人不大舒服。然而,反過來說,我這說法大概也會讓寧武人不舒服:你說我們黃菜饃饃叫得不對,我們說你那大肚餃子還叫得不對呢,有那麼大的餃子嗎?餃子有水餃、蒸餃,有燙餃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