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

陸滿月喝了口酒,將喉嚨裏要說的話憋了下去,最終吐露的就隻有這三個字。

無疑,對麵的女子是聰明會說話的。陸滿月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勾月,她想,這樣的女子若是出生在這般的家族宗室,應當是極厲害的,早就是第一女將亦或者登上世間高位。

生不逢時是人世極大的遺憾。

“為何如此講?你不認可你的父親嗎?”

薑羨魚心生困惑,直接問了出來,這如月皎潔的人她看不透。陸滿月隻是穿著一襲淺藍色長衫,梳著婦人發髻,插著碧玉簪子,周身清冷,似山月。

陸輕鴻算是薑羨魚在東臨最為認可的幾位老臣,一位她舅舅言相爺,再加上陸侯爺陸輕鴻,以及國公爺晏千亭,還有戶部尚書範世苑,其他的年老的大臣她沒有打過交道。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這句話用來形容他們再貼切不過,他們是守了東臨江山數十年的大人物,也曾意氣風發,也曾鬥宵小正朝綱。即使如今他們已不是少年,可他們愛國之誌誠如少年之期那般。

“說句不好聽的話,你認可景王祈鶴嗎?你替嫁去了景王府,與他朝夕相處,之前也聽過他的名諱,如今也親眼見過他,你覺得他那個人如何呢?”

陸滿月麵上牽起一絲疏離的笑,提起景王,她總是會想到自己的未婚夫。

那年的事情,怨不得景王,怨不得任何人。

薑羨魚心頭一緊,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事情跟祈鶴有何關係,手指在白玉杯子上扣了又扣。

一搭一搭的聲音,她向來清醒聰明,如今卻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道:“千人千麵,百人百性。從前我隻認為,東臨景王恃才狂妄,雖用兵如神,武功極高,可是不近人情,也是高高在上的,似懸浮在空中一般。可是縱然如此,全天下的人中也唯有他是諸多人誇讚的,即使是敵對的將軍,也稱讚他一句仁者仁心。我自命清高,自負得很,隻有他那般的人可以配得上我,所以我替嫁來找一找命中的桃花。”

說了一大段話之後,薑羨魚停了下來,喝了口酒,上好的秋露白入口滋味醇厚。

她站起來,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與星辰,又接著道:

“後來我發現他有病有才有謀,我與他做交易,他護我周全。我看了他看過的那些書,也跟著他學了觀星術,吃了他親手做的飯菜,日日以禮相待。我與他打了賭,賭他何時動心。說起來好笑的是,他對我動心了,他也有癡嗔妄念。”

這十幾日以來相處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最多的時候是在書房看書與臥室睡覺中度過的,他們一起賞過魚池的魚,看過院中的紫薇花,也窺見了天上皎潔的月亮,這種陪伴是一點點滲透的,離開之後還會有些想念。

“這不好嗎?若是你們兩人彼此相悅,這再好不過了。一位是北昭的女將軍,一位是東臨的戰神王爺,你們兩人聯合,便能使兩國百姓平安,若是誌向再高遠些,天下大治,世間受苦的人都得到解放。”

陸滿月作為局外人,此時反而能看清,身在局中的人往往陷得很深。

她喝下一口烈酒,又想了那個年少時說要三書六禮娶自己進門的如意郎君,他們兩人是誌同道合,而後互相愛慕。

遺憾的是,往後餘生,隻能她一人來承著他們兩人共同的誌向。

“臨淵救世,責無旁貸。”

薑羨魚極為篤定的語氣,這是他們許多人都要堅守的誌向。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月色朦朧時,薑羨魚拱手告退。

走的時候,她看了一眼還趴在桌子上的寧亦涼,誠然道:“既然今夜聽了許多,你也看到了你身邊這些女子的誌向,你也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這是成長必須經曆的。”

她早就知道這人中間醒了過來,在提及祈鶴的時候。

見人沒反應,薑羨魚微微勾唇,轉身離開。

等人徹底離開後,寧亦涼才從桌子上抬起頭,他中間醒了,聽到兩人談話,又睡不著也不好站起來打斷。

“阿涼,今夜的事情你聽過就全當做忘了,切莫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