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斟自飲,喃喃自語,就好像一個人在唱獨腳戲,卻不知道自己每吃一菜,都有一屋子的人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
連一蓮看得幾乎連眠淚都要掉了下來。
這種情況在別人看來也許會覺得很滑稽,可是,在她看來,卻是世上最悲慘的事。
一她幾乎忍不住要告訴這個可憐的瞎子,這屋子裏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柳三更忽然放下筷子,長長歎了氣,道:“隻可惜小雷不在這裏,這樣的火爆腰花,和這樣的油牛肉正好都是他最愛吃的家常菜,他若在這裏,我一定全都留給他吃。”
這幾句話也說得正和這兩樣家常菜一樣,雖然平淡無奇,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連一蓮幾乎又忍不住要告訴他,小雷就坐在他身旁,他隻要伸長手就可以摸到。
想不到小雷居然也被感動了,忽然道:“你用不著留給我,你自己吃吧,我知道這兩樣菜你也喜馱吃的。”
柳三更以貞的臉上立刻發出了光,道:“原來你也在這裏”
小雷道:“我早就在這裏了,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可是你對我這麼仔,我怎能忍心再瞞住
你。”
柳三更道:“自從你走了之後,不但我天天想你,你師父也在想你。”
小雷道:“他也會想我?”
柳三更道:“他外表看來雖然冷冷冰冰,可是也想你此我想得更厲害。”
小雷歎了口氣,道:“我本來還以為他隻不過想利用我,替他去打敗蕭東樓教出來的那個徒弟,替他爭口氣。”
柳三更道:“你錯了,隻要你肯回去,他就已經比什麼都高興。”
小雷道:“可是我還不想回去。”
柳三更道:“為什麼?”
小雷道:“我還是個小孩子,總不能像他那樣天天躺在棺材裏,外麵又這麼好玩。”
柳三更道:“等你的劍法學好了,再出來玩也不遲。”
小雷道:“難道,你不能留下來陪我多玩幾天,我天天都可以叫人炒牛肉給你吃。”
柳三更道:“好,我陪你。”
小雷實在想不到他答應得這麼痛快,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柳三更也很高興,道:“你先過來,讓我摸摸你的臉,這幾個月來,你是胖了亍還是瘦了?”
小雷立刻走過來,笑著道:“我胖了好多,我找到個好廚子。”
在這瞎子麵前,他已不再是那個了不起的如意大帝了。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兩個人真情流露,連一蓮幾乎又被感動得要掉下眼淚來。
巴在她的熱淚已開始在眼眶裏打愎,柳三更的手忽然一翻,已扣住了小雷的脈門。
連一蓮吃了一驚,小雷當然更吃驚,失聲道:“你幹什麼?”
柳三更冷冷道:“你在外麵已經玩夠了,還不如現在就跟我回去吧。”
小雷道:“你剛才全是騙我的?”
柳三更道:“就算我騙你,也是為你好。”
小雷道:“你早就知道我在這裏,所以故意說那些話給我聽,讓我感動,你才好把我抓回去。”
柳三更不想否認,也不必再否認,忽然道:“趙無忌,你也跟我回去吧,鳳娘一直還在等著你。”
連一蓮又吃了一驚。
原麥瞎子不但早就知道小雷荏逼裏,也知道無忌荏逅裏她在萊也是個花樣奇多的人。
鄙是現在她忽然發現自己玩的那些花樣,跟這瞎子一比,簡直就像小孩子玩的把戲。
無忌居然還沉得住氣,道:“你為什麼要我也跟你回去?”
柳三更道:“你的劍法還沒有學好,在外麵是會吃虧的。”
無忌道:“你要我回去,也是為了我好?”
柳三更道:“當然是的。”
小雷本來已嚇呆了,忽然又笑了笑,道:“隻可惜他就算想跟你回去,也不能了。”
柳三更道:“為什麼?”
小雷道:“因為你們兩個人都已經沒法子活著走出這和風山莊。”
他又笑了笑,道:“你死得可能此他還快,因為你的酒比他喝得還多。”
柳三更冷笑道:“難道這壺酒裏有什麼花樣?”
小雷道:“你知道這壺酒早已擺在桌上,當然想不到酒壺會有什麼花樣,卻不知我這壺不是自己喝的,是早就準備好給趙無忌喝的。”
柳三更道:“你為什麼要害他?”
小雷道:“不管怎麼樣,他總是鳳娘的老公,我不害他,害誰?”
柳三更臉色已經有點變了,用另外一隻手抓起酒壺嗅了嗅,忽又冷笑,道:“這壺酒裏若是有毒,我柳三更不但瞎了眼,連鼻子都應該割下來。”
小雷道:“奪命更夫縱橫江湖數十年,要騙過你當然不大容易。”
柳三更冷笑道:“的確不太容易。”
小雷道:“你知道的事情當然也不會少。”
柳三更道:“的確不少。”
小雷道:“那麼你一定知道,江湖中有七位女俠,號稱七仙女,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
他忽然改變話題,提起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的七仙女來,別人雖然覺得奇怪,柳三更卻不在乎。如果你已經扣住了一個人的命脈,知道他已經無法逃脫你的掌握,那麼不管他說什麼,你也會不在乎的。
柳三更道:“我不但知道她們,而且還認得幾個。”
小雷道:“那七位仙女之中,是不是有一位也姓柳?”
柳三更道:“不錯。”
小雷道:“你也認得她?”
仞三更居然歎了口氣,道:“落露仙子人如其名,真的光四射,而且溫柔嫻靜,那樣的女人,現在已不多了”
小:“現在它的人呢”..冬柳三更道:“夕陽雖好,隻可惜已近黃昏。”
小雷道:“難道她已經死了?”
柳三更歎道:“她實在死得太早。”
小雷道:“現在你雖看不見她的人,一定還可以聽得出她的聲音。”
柳三更道:“餘音繞梁,豈止三日,她的音容美貌,無論是誰都很難忘懷得了的。”
小雷也歎了氣,道:“隻可惜她死得太早。”
柳三更道:“實在可惜。”
小雷忽然笑了笑,道:“柳落露,你究竟死了沒有?”
半麵羅刹道:“沒有。”
他忽然去問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死了沒有?”已經讓人覺得很奇怪。
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回他“沒有”,更想不到這個人竟然是半麵羅刹。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柳三更聽見她的聲音,臉色立刻大變。
難道這個凶狠毒辣的半麵羅刹,就是那個溫柔嫻靜的落露仙子?
小雷又問道:“你就是落露仙子?”
半麵羅刹道:“我就是。”
小雷道:“你還沒有死?”
半麵羅刹道:“我知道人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可惜我還沒有死。”
她的聲音中充滿悲傷,竟好像真的認為自己還沒有死是件很可惜的事。
小雷道:“你本來明明是個仙子,為什麼會變成了羅刹!”
羅刹是一個極凶,極惡,極醜的鬼。
半麵羅刹道:“寸從我的臉被毀了之後,我就變成了羅刹。”
連一蓮看過她的臉,現在她的臉確穴已不再像是個仙子。
小雷道:“你的臉是被誰毀了的?”
半麵羅刹道:“公孫茁。”
小雷道:“公孫蘭是什麼人”
半麵羅刹道:“就是揚州大俠公孫剛正的獨生女兒。”
小雷道:“他們是不是江南四大武林世家之一,公孫世家中的人?”
半麵羅刹道:“正是。”
小雷道:“公孫茁為什麼要毀了你的臉?”
半麵羅刹道:“因為她也愛上了林朝英。”
小雷道:“那個林朝英?”
半麵羅刹道:“就是那個說話像放屁一樣的瀟湘劍客林朝英。”
小雷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半麵羅刹道:“是我的丈夫。”
小雷道:“那個公孫蘭怎麼會認識他的?”
半麵羅刹道:“那時候她經常到我家裏去。”
小雷道:“你們本來沒有仇恨?”
半麵羅刹道:“絕沒有。”
小雷道:“她本來是你的什麼人?”
半麵羅刹道:“是我結拜的姊。”
她的聲音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說到這裏,才有點改變。
鄙惜她臉上蒙著的烏紗不但顏色深暗,而且很厚,讓人根本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小雷道:“你跟她的交情怎麼樣?”
半麵羅刹道:“我本來一直拿她當作我的妹妹,什麼事我都讓著她。”
小雷道:“可是你不能把丈夫也讓給她了?”
半麵羅刹道:“我本來一點都不知道,有一年的中秋節,她請我們到她家裏去過節,我們去了,她拚命勸我喝酒,我就喝。”
她的聲音忽然嘶啞,過了很久,才能接著說下去:“想不到她居然乘我喝醉了的時候,跟我的丈夫上了床。”
小雷道:“你既然喝醉了,怎麼會知道的?”
半麵羅刹道:“因為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就在我隔壁的屋子裏做那種事,想不到我半夜
忽然駑醒。”
小雷道:“你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半麵羅刹道:“我沒有,可是我卻好像被鬼迷住了一樣,忽然想到那間屋子裏去看看。”
小雷道:“女人遇到這種事的時候,都會變得有點怪的。”
半麵羅刹道:“我看見他們時,真是氣瘋了,公孫仞嚇得跑了出去,我就在後麵追,那時候我真是想把她活活扼死。”
小雷道:“後來呢?”
半麵罹刹道:“後來我愛成了這樣子。”
小害道:“為什麼?”
半麵羅刹道:“因為那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兄弟看見我要殺她,就一起把我製住,關進她家的燒磚窯裏,想把我活活燒死。”
小雷道:“林朝英難道也沒有挺身救你?”
半麵羅刹道:“那時候他早已跑了,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對一個女人來說,這實在是種很悲慘的遭遇,這件事本身也很曲折實在以算是個淒厲哀傷,動人心弦的大悲劇。
鄙是大家卻仍然想不通小雷為什麼要引半麵羅刹說起這件事。
這件事和剛才發生的事好像連一點關係都沒有,隻不過使大家的想有了一點改變而已那位瀟湘劍客,實在有描該死。
小雷道:“自從那次事發生之後,江湖中人就認為你已經死了。”
半麵羅刹道:“因為他們想不到我居然沒有死,公孫世家還替我麵,了個很風光的喪事。”
小雷道:“為什麼還沒有死?”
半麵羅刹道:“那是天無絕人之路,也是我命不該絕,他們做夢也不到那天晚上恰巧有人想去偷他們的磚頭。”
小雷道:“是那些偷磚賊把你救出來的?”
半麵羅刹道:“可是我不但半邊臉被燒毀了,整個人都已被燒得不成樣子?”
小雷道:“所以你寧願讓別人認為你已經死了,因為你不願讓人看見你已經變成這個樣子。”
羊麵羅刹道:“我不但樣子變了,連心裏的想法都變了?”
小雷道:“所以一年之後,江湖中就忽然出現了一個半麵羅刹。”
半麵羅刹道:“因為,那時候我才知道,做人一定要心狠手辣,才不會吃虧上當。”
小雷道:“聽說你後來把公孫茁一家四十幾口都綁了起來,先削掉他們半邊臉,再把他們送到一但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去活活等死。”
半麵羅刹道:“我在那磚窯裏,已經過了等死的滋味,我一定要讓他們也,他們那一家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小雷道:“公孫剛正雖然並不剛正,卻是八卦門第一把好手,他們一家人的武功都不弱,你怎麼把他們!家人都綁起來的?”
這件事連一蓮已經聽那穿紅裙的姑娘說過,那時她也在奇怪,半麵羅刹一個人,怎麼能把公孫世家的梵十日人全都梆起來,聽她宰割。
半麵羅刹道:“他們家喝的是井水,後院裏的一口井是那附近有名的甜水井,用來泡茶特別好喝。”
她陰森森的一笑,又道:“他們是世家,連仆人都很講究喝茶。”
小雷道:“你在那口井下了藥?”
半麵羅刹道:“隻下了一點點。”
小雷道:“你下的是什麼藥?”
半麵羅刹道:“那種藥叮君子散。”
小雷道:“那是種什麼藥?”
半麵羅刹道:“是種毒藥,少則可以令人昏迷無力,多則令人送命?.”
小雷道:“那種毒藥為什麼叮做君子散。”
半麵羅刹道:“因為那種藥就像是君子一樣,溫頁平和,害了人之後,人家還一點都不知道。”
小雷大笑,道:“好名字?”
他傲笑接道:“看來各位以後對君子還是小心提防一點的好。”
半麵羅刹身世孤苦,遭遇悲慘,難免憤世嫉俗,他小小年紀,居然也這麼偏激,所以做出來的事總是會讓人嚇一跳。
小雷又問道:“剛才你是不是也在那壺酒裏下了一點藥”
半麵羅刹道:“下了一點。”
小雷道:“你下的是什麼藥?”
半麵羅刹道:“君子散。”
最後這句話,才是“晝龍點睛”,最後的神來之筆。現在大家才明白,小雷為什麼會忽然問起這件事了。
鮑孫剛正一家人武功都不弱,如果不是因為中了這種君子散的毒,絕不會一個個全都被半麵羅刹綁了起來,全無反抗之力。,這種君子散當然是種無色無味,厲害之極的毒藥。否則公孫剛正一家人中也有不少老江湖,怎會連一個人都沒有發佗。
無忌臉色蒼白,忽然用兩隻手捧住肮道:“不對。”
柳三更臉色也變了,失聲道:“什麼不對?”
無忌道:“那壺酒……”
柳三更道:“難道…,:”
他一旬話還沒有說完,小雷已揮脫了他的掌握十順手玷了他五六處穴道。
穿杠裙的姑娘歎了口氣,道:“好厲害的人,好厲害的君子散。”
小雷大笑,道:“你也佩服我?”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實在是佩服極了。”
連一蓮的秘密
無忌坐在那裏,兩眼發直,好像已經動都不能動了。連一蓮跳起來,衝過去,道“那壺酒裏真的有毒?”
無忌道:“假的。”
連一蓮怔了怔,道:“那壺酒裏沒有毒?”
無忌道:“沒有。”
連一蓮道:“既然沒有毒,為什麼不對?”
無忌道:“就因為沒有毒,所以才不對。”
他歎了口氣又道:“他們硬說酒裏有毒,說得活靈活現,酒裏卻偏偏連一點毒都沒有,這當
然不對!”
小雷大笑,道:“若不是我說得活靈活現,柳三更這老狐狸,又怎麼會中我的計”
連一蓮居然還不懂,又問無忌:“酒裏既然沒有毒,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無忌道:“我變成了什麼樣子?”
連一蓮道:“好像中了毒的樣子。”
無忌笑了笑,說道:“好像中了毒,並不是真的中了毒,這其中的分別是很大的。”
小雷道:“若不是他幫著我來做這出戲,我要得手隻怕還沒有這麼容易。”
連一蓮道:“你怎麼知道他會幫你做這出戲”
小雷道:“因為我知道他也不想讓柳三更把他帶回去。”
連一蓮又問無忌:“你怎麼知道他是騙人的”
無忌道:“柳三更若是真的中了毒,他根本就不必說出來了。”
連一蓮道:“他至少應該等到柳三更倒下去之後再說。”
無忌笑著說道:“你總算變得聰明了些。”
連一蓮閉上了嘴。
她剛才又發倪自己玩的那些花樣,跟這些人此起來簡直好像孩子玩的把戲。
現在她才知道錯了。
那並非“好像”孩子玩的把戲,那根本就“是”孩子玩的把戲。
這其中的分別是很大的。
半麵羅刹又在斟酒,每個人都斟了一杯。
連一蓮又忍不住問她:“公孫剛正家的後院裏真有甜水井?”
半麵羅利道:“真的。”
連一蓮道:“你真的在那口井裏下了毒?”
半麵羅刹道:“真的。”
連一蓮說道:“可是你沒有在酒裏下毒?”
半麵羅刹看著她,眼睛在烏紗後閃閃發光,忽然笑道:“你是個好孩子,我也喜歡你,所以我要告訴你,有兩件事你一定要記住。”
連一蓮道:“我聽。”
半麵羅刹道:“如果你想騙人,就一定要記住,你騙人的時候絕不能完全說謊,你一定要先說十句真話,讓每個人都相信你說真話之後,再說一句謊話,別人才會相信.”
連一蓮道:“有道理。”
半麵羅刹道:“如果你不想破人騙,就一定要記住,井裏有沒有毒,和酒裏有沒有毒,那完全是兩回事。”.連一蓮歎道:“那的確是兩回辜。”
半麵羅刹道:“這道理明明很簡單,卻偏偏很少有人明白。”
連一蓮道:“如果每個人都明白這道理,還有稚會上當?”
半麵羅刹微笑道:“就因為很少有人明白這道理,所以這世上天天就有人在騙人。”
連一蓮道:“一點都不錯。”
穿紅裙的姑娘也歎了口氣,道:“(全正確。”
小雷舉杯,無忌也舉杯。
小雷看著他,忽然道:“你好像不太容易會上當?”
無忌笑了笑,道:“如果常常上別人的當,就不好玩了。”
小雷道:“你好像已變得不太喜歡說話。”
無忌道:“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因為……”
小雷道:“因為話說得太多,也不好玩了。”
無忌微笑道:“完全正確。”
小雷道:“你是個聰明人,我們不是對頭,如果你跟我走,我一定讓你做我的副教主。”
無忌不回答,反問道:“你要走?”
小舌也不回答,也反問道:“一個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怎麼會找得到我,”.無忌道:“因為有人告訴他的。”
小雷道:“所以除了他之外,一定遠有別人知道我在這裏。”
無忌道:“一定有。”
小雷道:“我卻不想再讓別人來找到我。”
無忌道:“你不想。”
小雷道:“我是不是應該趕快走?”
無忌道:“越快越好。”
小雷道“你踉不跟我走幹.”
無忌道“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踉我走?
小雷道“不會。”
無忌道“為什麼?”
小雷道“因為我要做就做教主,做副教主就不好玩了。”
無忌道“不好玩的事,隻有那種人才會去做。”
小雷道“隻有笨蛋才會去做。”
無忌道“我是不是笨蛋?”
小雷道“你不是。”
他慢慢接著道:“我找別人做我的副教主,如果他不肯,他當然也不能算是個笨蛋,最多也隻不過能算是個死人而已。”
無忌道“為什麼?”
小雷道“因為就算他那時侯不是死人,也很快就會變成個死人的。”
無忌道“幸好我不是別人。”
小雷又著他看了半天,歎了口氣,道:“幸好你不是。”
有種人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如果他要來,誰也不知道他來的時候,他如已經來了,誰也擋不住他。
如果他要走,也沒有人能留得住他。
小雷就是這種人。
所以他走了,帶著那個就算沒有被點住穴道,也被氣得半死的柳三更走了。
他問過無忌:“你要不要我把他留給你?”
無忌丁笨,所以他不要。
一這個人就像是個燙手的熱山芋,而且是天下最燙手的一個。
無忌道:“如果你一定要把他留下來,我說不定會殺了他的。”
小雷道:“你不想殺他?”
無忌道:“我不能殺他。”
小雷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我知道他也絕不會殺我的。”
小雷道:“就因為你知道他絕不會殺你,所以你那天才會找他去算那筆賬?”
那天就是去年的三月二十八,那筆賬就是那天他準備要還給柳三更的那筆債。
小雷知道這件事:“那天本來是個黃道吉日,也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居然把他找去,隻因為你明知像他這種人絕不會在那種日子裏把你殺了來還債的。”
無忌道:“我好像有點知道。”
小雷道:“看來,你好像真的一點都不笨。”
穿紅裙的姑娘忽然又歎了口氣道:“如果他有一點笨,他就活不到現在了。”
小雷終於走了.沒有人問起過妙手人廚,這些人彼此之間根本漠不心。
小雷真的有法子控製住他們還是他們對小雷有什麼企圖不管怎麼樣,小雷都一定可以照顧自己的。
所以無忌並沒有提醒他,隻希望他不要太“如意”,一個人如果每事都要很如意,以後就難免會變得不如意了。
連一蓮好像很怕無忌盤問她,不等無忌開口,她就搶著說:“我知:你們師兄妹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可不能陪你們,現在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得先去睡一覺再說。”
所以現在屋子裏已經隻剩下他們師兄妹兩個人。
穿紅裙的姑娘勉強笑了笑,道:“你一定想不到忽然有個師姝來找你,你好像根本就沒有師。”
無忌道:“我沒有。”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當然更不會想到這個師妹是我。”
無忌道:“我的確想不到。”
他看著她,傲笑道:“你寅在此真的女人還像女人。”
一這個穿紅裙的姑娘難道不是女人?
她垂下頭,道:“我這麼做,寅在是不得已。”
無忌道:“你是不是有了麻煩幹.”
穿紅裙的姑娘歎了口氣,道:“我的麻煩簡直大得要命。”
無忌道:“什麼麻煩?”
穿紅裙的姑娘道:“有畿個極厲害的對頭找上了我,我已經被他們逼得無路可走,所以隻有來找你。”
無忌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並不想要你幫我去對付他們。”
無忌道:“為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他們都是很不容易對付的人,我絕不能要你為我去冒險。我也知道,你自己一定還有別的事要做。”
無忌並不否認、穿紅裙的姑娘道:“所以我隻不過希望你能夠讓我暫時在這裏躲一躲,我相信他們絕不會找到這裏來。”
她歎了口氣,又道:“我本來不想讓你添麻煩的,如果你有困難,我隨時都可以走。”
無忌道:“我們是不是朋友?”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希望是的。”
無忌道.“一個人有困難的時候,不來找朋友找誰?”
穿紅裙的姑娘看著他,目光中充滿感激。
鄙是無忌一轉過身,她的眼色就變了,變得陰沉而惡毒。
她到這裏來,當然不是真的為了要避仇,她是來殺人的。
她要殺的人,就是趙無忌。
現在她沒有出手,隻不過因為她沒有把握能對付趙無忌。
她在等機會。
因為“她”就是無忌新交的“朋友”李玉堂,也就是唐玉!
日無忌一定連做夢都不會想到這位朋友就是唐玉。
他轉過身,看看廳外的悟桐,沉思了很久,忽然道:“你不能留在這裏。”
唐玉一,脫口問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我明天一早要出門去,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唐玉道:“那麼我.…;”
無忌道:“你可以踉我一趄走,就當做我的家屬,我呷人去替你準備一輛大車,我相信,誰也不會到我的車子裏去找人的。”
唐玉道:“你準備到那裏去?”
無忌道:“到川中去。”
他微笑,又道:“那些人在兩河找你,你卻已到了川中,那豈非妙得很?”
唐玉也笑了:“那真是妙極了。”
他真是覺得妙極了。
在路上他的機會當然更多,一到了川中,更是羊入虎口。
連他自己都想不到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得來竟完全不費工夫。
他忍不住問道:“我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無忌道:“明天一早就走。”
唐玉道:“那位連公子是不是也一起去?”
無忌道:“她不會去的。”
唐玉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她害怕我打破她的頭。”
無忌也顯得很愉快。
他本來就喜歡幫朋友的忙,何況此去川中,千裏迢迢,能夠有這麼樣一個朋友結伴同行,更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一直把這朋友送回客房才走。
貝著他走出去,唐玉幾乎忍不住要大笑出來一這次趙無忌真是死定了。
四夜更深,人更靜。
如果在從前,隻要無忌一回來,就一定會把每個人都吵醒,陪他聊天,陪他喝酒。
他一向喜歡熱鬧。可是現在他已變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變了。
他雖然不是個愁眉苦臉,悲憤欲絕,讓別人看見都會傷心得難受的孝子,但是,他也不再是以前那個風流脫,有什麼就說什麼的趙無忌了。
現在他已學會把話藏在心裏,他心裹在想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
因為他既不想再上當,也不想死。
庭園寂寂。
黑暗的庭園中,居然還有個窗戶裏仿佛有燈光在閃動。
微弱的燈光,有時明,有時滅。
那裏正是趙簡趙二爺的書房,自從趙二爺去世後,那地方一直都是空著的,很少有人去,三更半夜時,更不會有人。
如果沒有人,怎麼會有燈火閃動?
無忌卻好像不覺得奇怪,能夠讓他鷲奇的事,好像已不多。
書房裏果然有人,這個人居然是連一蓮。
她好像在找東西,房裏每個書櫃,每個抽屜,都被她翻得亂七八糟。
無忌悄悄的進來,在她身後看著她,忽然道:“你在做什麼亍找到了沒有”
連一蓮吃的回過頭,嚇呆了。
無忌道:“如果你沒有找到,我可以幫你找,這地方我此你熟。”
連一蓮慢慢的站起來,拍了拍衣襟,居然笑了笑,道:“你猜我在找什麼?”
無忌道:“我猜不出。”
連一蓮道:“我當然是在找珍珠財寶,難道你還看不出我是個獨行大盜?”
無忌道:“如果你是個獨行大盜,那麼你非餓死不可。”
連一蓮道:“哦?”
無忌道:“如果你萬一沒有餓死,也一定會被人抓住,剝光衣服吊起來,活活被打死。”
他冷笑又道:“因為你不但招子不亮,而且笨手笨腳,你在這裏偷東西,一裏外的人都可以聽得到。”
連一蓮道:“你現在是不是想把我……把我吊起來幹.”
“剝光衣赧”這四個字,她非但說不出,連想都不敢想。
無忌道:“我隻不過想問你幾句話而已,可是我問一句,你就得說一句,如果你不說,我就要….:”
連一蓮道:“你就要怎麼樣?”
無忌道:“你最怕我怎麼樣,我就會那樣。”
連一蓮的臉已經紅了,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得好快。
無忌道:“我知道你不姓連,也不叫連一蓮。”
他沉下臉,冷笑著又道:.“你最好趕快說出來,你究竟姓什麼叮什麼亍到這裏來想幹什麼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要來纏住我?”
連一蓮垂下頭,眼珠子偷偷的打轉,忽然歎了氣,道:“你難道真的一點都看不出?”
無忌道:“我看不出。”
連一蓮道:“如果一個女孩子不喜歡你,會不會來找你!”
無忌道:“不會。”
連一蓮頭垂得更低,作出一副羞人答答的樣子,輕輕的說道:“那麼你現在總該明白我為什麼要來找你了。”
無忌道:“我還是不明白。”
連一蓮幾乎要跳了起來,大聲道:“難道你是個豬.”
無忌說道:“就算我是豬.也不是死豬。”
連一蓮忽然笑了。
巴在她開始笑的時候,她的人已躍起,手已揮出,發出了她的暗器。
礙常在江湖中走動的人,身上差不多都帶著暗器,隻可惜她的暗器既不毒辣,手法也不太巧妙,此起唐家的獨門暗器來,實在差得遠了。
如果她笑得很甜,很迷人,讓別人想不到她會突然出手,這一著也很厲害。
隻可惜她笑得偏偏又不太自然。
她自己也知道用這法子來對付趙並爸,成功的希望並不大。
隻可惜她偏偏又沒有別的法子。
想不到這個法子居然很有效,趙無忌居然沒有追出來。
涼風撲麵,夜色陰寒,一憧憧高大的屋脊都已被她拋在身後。
她心裏忽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竟仿佛希望無忌能夠追上來。
因為她知道,隻要一離開這裏,以後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也永遠不會再看到那個臉上帶著條英茁般刀疤的年輕人了。
也許她根本就不該到這裏來,他們根本就不該相見。但是她已經來了,她的心上已留下了個水遠無法忘懷的影子。
她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
如果他追了上來,把我抓了回去,我會不會把我的秘密告訴他?
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會怎麼樣對我?
她沒有想下去,她連想都不敢想。
現在,她就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了,到了那裏之後,他們就更不會有再見的機會。
不見也好,見了反而煩惱。
她輕輕歎了口氣,打起精神,迎著撲麵的涼風,掠出了和風山莊。
她決心不再回頭去看一眼,決心將這些煩惱全都拋開。
鄙是她偏偏又覺得心裏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悲傷和寂寞。
因她永遠不能向人傾訴。
典虎同行暗器已被擊落在地上,是幾枚打造得很精巧的梭子鏢,在黑暗中閃閃的發著銀光。這種暗器不但輕巧,而且好看,有時候甚至可以插在頭上當首飾。
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找人去打造一點這樣子的暗器帶在身上,她們也並不是真的想用它傷人,隻不遇覺得很好玩而已。
一這種又好看,又好玩的暗器,當然擋不住趙無忌這種人的。
他沒有去追她,隻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去追。
巴算追上了又如何,難道真的能把她剝光衣服吊起來,嚴刑拷問。
不管她究竟是什麼來曆,不管她有什麼秘密,她對無忌絕沒有惡意。
一垣一點無忌當然看得出。
所以他非但不想去追,連她的秘密也不想知道了。
像她那麼樣一個女孩子,反正也不會有什麼了不起的秘密。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很可怕。
書房裏亂得簡直就像是個剛有一群黃鼠狼經過的難窩一樣。
無忌沒有點燈。
他不想在這麼亂的地方找火種,隻希望能在這裏靜靜的坐一下,把這些日於裏發生的事靜靜的想一想,因為以後恐怕就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
他想到了他的父親,想到了那個悲慘可怕的“黃道吉”,想到了鳳娘,想到了司空曉風,也想到了唐玉和上官刃。
他總覺得在這些事裏還有一個結沒有解開。
如果他一日解不開,這個結遲早總會把他的脖子套住,把他活活的吊死。
不幸的是,雖然他知道這麼樣一個結,卻一直都找不出這個結在那裏?
他忍不住輕輕歎息,院子裏也有人在輕輕歎息。
歎息聲雖然很靜,可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聽到,還是會讓人吃驚。
無忌卻連動都沒有動。
他好像早就知道今天晚上還會有人來找他的。
黑暗中果然出現了一個人,走到門口忽然道:“你是不是在等人”
無忌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等人?”
一這人道:“因為等人的時侯用不著點燈,來的是什麼人,你不必看也知道。”
她笑了笑,又道:“你當然想不到這時侯會有人到這裏來,更不會想到來的是我。”
無忌承認:“我的確想不到。”
來的這個人居然是連一蓮,她居然又回來了。
連一蓮道:“你心裏一定在想我這個人實在是陰魂不散,好不容易才走掉,又回來幹什麼?”
無忌道:“我正想問你,你回來幹什麼”
連一蓮歎了口氣,道:“這次倒不是我自己願意回來的。”
無忌道:“難道有人逼你回來”
連一蓮道:“如果不是人,就一定是我又活見了鬼。”
無忌道:“你好像經常會活見鬼。”
連一蓮歎道:“那隻不過因為你這地方的鬼太多,男鬼女鬼,老鬼小表,什麼樣的鬼都有。”
無忌道:“這一次你見到的又是什麼鬼?”
連一蓮道:“是個老鬼。”她苦笑:“這個老鬼的本事好像此那個小表還大得多,不管我往那邊走,忽然間他就擋住了我的路,我簡直連一點法子都沒有。”
她的膽子雖然小了一點,出手雖然軟了一點,可是她的輕功卻很不錯。
一這次她遇見的,無論是人是鬼,輕功都一定遠比她高得多。
輕功此她高的人並不多。
無忌說道:“他一定要逼著你回來找我!”
連一蓮道:“他以為我騙了你,要我回來把話老實告訴你,”
無忌道:“你肯不肯說。”
連一蓮道:“我說的,本來就是老實話。”
無忌道:“你是個獨行大盜,到這裏來,隻不過是想來撈一票。”
連一蓮道:“你不信,”
無忌歎了氣,道:“你真的要我相信?”
連一蓮冷笑,道:“你為什麼不能相信,難道隻有男人才能做獨行大盜,女人也一樣是人,為什麼不能做強盜?”
她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連自己都不禁有點佩服自己,好像覺得自己總算替女人出了口氣,因為她已經替女人爭取到強盜的權力。
無忌居然也不反對:“女人當然可以做強盜,除了采花盜之外,什麼樣的強盜都可以做!”
他又歎了口氣:“我隻不過覺得你看起來不像是個強盜仃已。”
連一運道:“強盜看起來應該是什麼樣子是不是應該在頭上掛個招牌?”
無忌道:“你真的是個強盜獨行大盜,”
連一蓮道:“當然是真的,如果你還不信,我也沒法子。”
無忌道:“我相信。”
連一蓮舒了口氣,道:“你相信就最好了。”
無忌道:“不好。”
連一蓮道:“有什麼不好”
無忌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抓住一個強盜的時候,是用什麼法子對付他的”
連一蓮搖頭。
無忌道:“有時候我們會把他剝光衣服吊起來,有時候我們甚至會挖出他的眼睛,割下他的耳朵,打斷他的腿。”
連一蓮臉色變了,勉強笑道:“對女人你們當然不會這樣做的。”
無忌道:“女人也一樣是人,她既然能做強盜,我們為什麼不能這樣對她。”
連一蓮說不出話來了。
無忌道:“可是,我當然不會這麼做的,我們總算是朋友。”
連一蓮笑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這麼凶狠的人。”
無忌也笑了,忽然問道:“你有沒有聽見過司空曉風這名字?”
連一蓮道:“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的人,一定是聾子。”
司空曉風確實是江湖中的名人,非常有名。
無忌說道:“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連一蓮道:“聽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個美男子,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了什麼,一直都沒有成婚,而且從來沒有踉任何女人有過來往。”
女人最關心,最注意的總是這些事.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些事卻絕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無忌道:“你還知道什麼?”
連一蓮道:“聽說他的內家綿掌和十字慧劍,都可以算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功夫,連武當的掌門人都說過,他的劍法絕對可以排名在當今天下十大劍客之中,甚至比他們武當派的名宿龍先生還高一點。”
無忌道:“還有呢?”
連一蓮想了想,道:“聽說他也是當今十個最有權力的人之”
她又解釋:“因為他本來就是大風堂的四大巨頭之一,自從大風堂的總堂主雲飛揚雲老爺子閉關練劍之後,大風堂的事,就全都由他作主了,他一聲號令,最少有兩三萬個人會出來為他拚”
無忌道:“還有呢?”
連一蓮道:“這還不夠?”
無忌道:“還不夠,因為你說的這幾點,並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連一蓮道:“哦?”
無忌道:“他的劍法雖然高,卻還比不上他的輕功。”
連一蓮道:“哦?”
無忌道:“你的輕功也不弱,可是你如果碰到他,不管要從那裏逃,他都可以擋在你的前麵,你連一點法子都沒有。”
連一蓮終於明白了;“剛才把我逼回來的那個人就是司空曉風幹.”
無忌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我隻知道他已經來了。”
連一蓮道:“你怎麼知道的?”
無忌道:“因為我知道柳三更是個瞎子,的的確確是個瞎子。”
連一蓮道:“柳三更是不是瞎子,跟司空曉風有什麼關係?”
無忌道:“一個瞎子怎麼會知道如意大帝就是他要找的小雷怎麼會知道小雷在這裏就算他的耳朵比別人靈,這些事也不是用耳朵可以醺得出來的。”
連一蓮道:“所以你認為一定是別人告訴他的?”
無忌道:“一定。”
連一蓮道:“這個“別人二定就是司空曉風,”
無忌道:“一定。”
連一蓮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
一這個理由並不能算很好,可是對連一蓮來說,卻已經夠好了。
連一蓮並不是很講理的人!
無忌道:“我雖然不會把你吊起來,也不會割你的耳朵,別人卻說不定會這樣做的。”
連一蓮道:“你說的這個“別人』,也是司空曉風?”
無忌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淡淡的說:“大風堂門下的子弟,並不是很聽話的,如果有個人一聲號令,就能夠讓他們為他去拚命…,:”..市屍他笑了笑;道:“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不說你也應該知直片卜他笑得很溫和,可是臉上那條刀疤卻使得他的笑容看來仿佛有些陰沉殘酷。
他接著又道:“從我十三歲的時候開始,我父親就呻我每年到他那裏去住半個月,一直到我二十歲的時侯才停止。”
連一蓮道:“那麼你一定也學會了他的十字慧劍。”
無忌道:“我父親呻我去學的,並不是他的劍法,而是他做人的態度,做事的法子。”
連一蓮道:“所以,你比別人更了解他。”
無忌道:“所以我知道他要你回來,並不是真的要你踉我說老實話的”
連一蓮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他也知道你絕不會說。”
連一蓮道:“那麼,他為什麼一定要逼著我回來找你?”;無忌道:“他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他不願自己出手來對付你,所以才把你留給我。”
連一蓮想笑,卻沒有笑出來:“他是不是想看看你會用什麼法子對付我?”
無忌道:“他也很了解我,我雖然不會剝光你的衣服,把你吊起來,也不會割下你的耳朵,打斷你的,他知道我絕不會做這種事。”
連一蓮又舒了氣,道:“我也知道你不會。”
無忌凝視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可是我會殺了你,”
他的態度還是很溫和,但這種溫和沉著的態度,卻遠比凶暴蠻橫更令人恐懼。
連一蓮的臉色已發白。
無忌道:“他要你日來,就是要我殺你,因為你的確有很多值得懷疑的地方,我就算殺錯了你,也比把你放走得好。”
連一蓮吃鷲的看著他,就好像第一次看清這個人。
無忌道:“現在我們雖然看不見他,他卻一定看得見我們,如果我不殺你,他一定會覺得很奇,很意外,卻一定不會再攔住你了。”
他忽然又笑了笑,慢慢的接著道:“所以我就要讓他鷲奇一次。”
連一蓮又怔住。
無忌道:“所以你最好趕快走吧,最好永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連一蓮更吃驚。
她剛才本以為自己已經看清了這個人,現在才知道自己還是看錯了。
她忽然道:“我隻有一句話問你。”
無忌道:“你問。”
連一蓮道:“你為什麼要放我走?”
無忌道“因為我高興。”
一這理由當然也不能算很好,可是對連一蓮來說,卻已夠好了。
夜更深,更黑暗。
司空曉風在黑暗中走來的時侯,蛀一他早就知道司空曉風會來的。
司空曉風也坐了下來,坐在他對麵柳三更的確是我帶來的,我的確希望你無忌道:“我知道。”
司空曉風道:“小雷是個很危險的無忌道:“我明白。”
司空曉風道:“但是我卻不明白,無忌沒有回答。
忌還是靜靜的坐在那裏。
,看著他,過了很久,才長長歎息,道.殺了那個女人。”
孩子,隻有讓柳三更把他帶回去最好。”
罷才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你說的不錯,他根本就拒絕回答這句話。
他相信司空嚏風一定也知道,如果他拒絕回答,誰也沒法子勉強他。
司空曉風等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有很多話要問你,你高興說的,就說出來,不高興說的,就假裝沒有聽到。”
無忌也笑了笑道:“這樣子最好。”
司空曉風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上官刃的下落?”
無忌道:“是的。”
司空曉風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找他?”
無忌道:“是的。”
司空曉風說道:“你準備在甚麼時候走?”
無忌道:“明天早上。”
司空曉風道:“你是不是準備一個人走?”
無忌道:“不是。”
司空曉風道:“還有誰?”
無忌道:“李玉堂。”
司空曉風道:“你知道他的來曆?”
無忌道:“不知道”
司空曉風道:“你能不能夠把他留下?”
無忌道:“不能。”
司空曉風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帶他?”
無忌道:“這句話我沒有聽見。”
司空曉風笑了:“現在我隻有最後一話要問你了,你最好能聽見。”
無忌道:“我在聽。”.司空曉風道:“有沒有法子能留住你,讓你改變主意?”
無忌道:“沒有。”
司空曉風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果然沒有再問什麼,隻不過盯著無忌看了很久,仿佛還有件事要告訴無忌。
鄙是他並沒有說出來。
世上絕沒有任何人此他更會隱藏自己的心事,也絕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會保守私密。
他心裏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亍他明明很想說出來,為什麼又偏偏不說?
是他不肯說亍還是根本不能說?
他走得很幔,瘦長的身子看來已有些佝僂,好像有一副看不見的重擔壓在他身上。
貝著他微駝的背影,無忌忽然覺得他老了,昔日縱橫江湖的美劍客,如今已變得隻不過是個心情沉重,滿懷心事的老人。這還是無忌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一個人心裏如果有太多不能說出來的心事和秘密,總是會老得特別快的。
因為他一定會覺得十分孤獨,十分寂寞。對這個飽經憂患的老人,無忌雖然也很同情,卻又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
他究竟有什麼事要瞞著我?
我一直找不出的那個結,是不是應該在他身上去找?
已經走出了門,司空曉風忽然又回頭,緩緩道:“不管上官刃現在屍變成了個什麼樣的人,以前我們總是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他的聲音裏充滿感傷;“現在我們都已老了,以後恐怕也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有樣東西,我希望你能替我還給他。”
無忌道:“你欠他的?”
司空曉風道:“多年的朋友,彼此間總難免有些來往,可惜我們現在已不是朋友,我一定要在我們還沒有死的時候,了清這些賬。”
他凝視著無忌,又道:“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把這件東西在他臨死之前赤給他。”
無忌沉思著,道:“如果死的不是他,而是我,我也一定會在我臨死之前交給他”
司空曉風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我相信你,你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的”
他好像並不十分關心無忌的死活,也沒有故意作出板心的樣子。
無忌道:“你要我帶走的是什麼”,司空曉風道:“是一隻老虎。”
他真的從身上拿出一隻老虎:“你一定要答應我,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能一這隻老虎交給別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讓它落人別人的手裏。”
無忌笑了,苦笑。他忽然發覺司空曉風把這隻老虎看得遠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他說:“我答應你!”
一這是隻用白玉雕成的老虎。
一這是隻白玉老虎。
四月初七,晴。
無忌終於出發了,帶著一個人和一隻白玉老虎,從和風山莊出發了。
他的目的地是唐家堡,名震天下的唐門獨門毒藥暗器的發源地。
唐門的子弟,高手雲集,藏龍臥虎,對他來說,那地方正無異是個龍潭,是個虎穴。他要闖龍潭搗虎穴,取虎子。
他還要把這隻白玉老虎送到虎穴去。
陪他同行的,正是隻虎視眈眈,隨時都在伺機而動,準備把他連皮帶骨都吞下去的吃人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