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一蓮道:“不許叫我連公子,要叮我連大哥。”
貝見這個大姑娘的臉更紅,頭垂得更低,她心裏也就更得意,故意拉起了她的手,道:“你是他的師,當然也練過功夫。”
穿紅裙的姑娘道:“嗯。”
連一蓮輕撫著她的手心,道:“看你這雙手,真不像練過功夫的樣子,你的手好嫩。”
穿紅裙的姑娘好像很想甩掉她的手,又好像有點舍不得。
連一蓮幾乎已經忍不住要笑出來了,心裹在想:如果這小丫頭發現我也是個女人,不知道會怎麼樣?
如果她知道趙無忌根本沒有師妹,她遠會不會拉住這“小丫頭”的手?
穿紅裙的姑娘終於又開口,道:“你有沒有看見我師哥?我聽說他一回來就到這裏來了。”
連一蓮道:“你是來找他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嗯。”
連一蓮道:“他剛才是來過的,可是一聽說這裏有鬼,就嚇跑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難道一點都不怕!”
連一蓮道:“怕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怕鬼”
連一蓮道:“鬼有什麼好怕的,我剛才遇見了一個。”
穿紅裙的姑娘道:“後來怎麼樣”
連一蓮笑道:“我本來想把他抓住,叫他做幾個鬼臉給我看看的,想不到我不怕他,他反倒
有點怕我……”
她吹牛次得正得意,臉色忽然變了,笑容也已僵硬亡.她又看見了那個鬼影子。
好長好長的一個鬼影子,搖搖晃晃的吊在一根樹枝上,陰森森的冷笑。
穿紅裙的姑娘也看見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太害怕,還是因為太興奮,全身都在發抖,大聲道:“快過去把他抓住,呷他做幾個鬼臉給我們看。”
連一蓮道:“好……好……”
她嘴裏雖然說“好”,可是你就算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絕不敢過去的。
表影子忽然陰森森的笑道:“我不會做鬼臉,我沒有臉。”
他真的沒有臉士鼻子,嘴巴,耳朵,眉毛什麼都沒有。
除了一個平平板板,死灰色的腦袋之外,隻有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也頭上戴著頂三尺多高,用白麻布做成的尖帽子,在風中不停的搖來搖去。
穿紅裙的姑娘忽然道:“鬼也應該有臉的,你的臉呢?”
表影子道:“我的臉還給別人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連臉都不要,還有什麼好神氣的,快滾,愎遠一點。”
這兩句話居然很有效,這個鬼影子居然好像還有點羞恥之心,用兩隻又寬又大的衣袖蒙住了那張沒有臉的臉,忽然就閃入了黑暗中,看不見了。
連一蓮總算鬆了氣,道:“你的膽子怎麼忽然變得大了起來?”
穿紅裙的姑娘嫣然一笑,道:“你說過,隻要有你在旁邊,我什麼都用不著害怕的。”
她對她還是這麼佩服,這麼信任,還是把她當作一個了不起的人。
連一蓮卻實在沒辦法再像剛才那麼神氣了,連一個沒有臉的鬼影子都知道難為情,何況她?
她的臉已經有點紅。
穿紅裙的姑娘笑道:“原來這些鬼並沒有我以前想像中那麼可怕。”
連一蓮道:“可是,.…,可是有些鬼也很凶惡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有你在旁邊,再凶的鬼我也不怕。”
她又拉住連一蓮的手,道:“走,我們走。”
連一蓮道:“你想到那裏去?”
穿紅裙的姑娘道:“抓鬼去”
連一蓮嚇了一跳,道:“你……你說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們去抓個有臉的鬼,叫他做鬼臉給我們看。”
連一蓮簡直嚇呆了,兩隻腳就好像已經釘在地上,八匹馬都拉不動。
穿紅裙的姑娘道:“難道現在你害怕了?”
連一蓮說道:“我害怕我怎麼會害怕”
她想笑,又笑不出,輕咳了兩聲,道:“隻不過,有臉的鬼並不多,很難找得到。”
黑暗中,忽然又刁起了陰森森的笑聲:“你用不著去找,我已經替你帶了一個來了。”
那個沒有臉的鬼影子居然陰魂不散,不但自己又回來了,而且,真的帶了一個來。
他帶來的這個鬼影頭發又黑又長,幾乎快拖到地上了,把大半邊臉都遮住。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真的有臉?”
長頭發的鬼影子說道:“你想不想看看?”
穿紅裙的姑娘道:“相”
連一蓮想掩住她的嘴都來不及了,長頭發的鬼影子已經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把蓋在臉上的長頭發挑了起來。
這個鬼是個女鬼,非但真是有臉,而且還很漂亮,唯一可惜的是,她的臉隻有半邊。
她左麵的半邊臉就像是一片被燒焦了的肉,又像是一團被砸爛了的泥,襯著右麵那半邊娟秀好看的臉,顯得更加詭可怖。
連一蓮隻覺得心肝五髒都翻來懷去,差一點就要吐出來。
長頭發的女鬼格格的笑著道:“我雖然隻有半邊臉,總比沒有臉的好。”
那鬼影子道:“你們若嫌她的臉太少,我再去找個臉多的來。”
黑暗中立刻又傳出一聲怪異的詭笑,道:“我已經來了。”
這次來的這個鬼不但有臉,而且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長得很全。
這個鬼實在比另外兩個好看多了。
長頭發的女鬼怪笑道:“你看他怎麼樣”
穿紅裙的姑娘道:“還不錯!,”
長頭發的女鬼桀桀笑道:“其實,他這張臉還不算怎麼樣,他另外還有一張更好看的臉。”
這個鬼咧開嘴對她一笑,慢慢的轉了個身,後麵居然眼前麵一樣。
他後麵居然還有一張臉。
隻見他身子不停的打轉,究竟那一麵是前,那一麵是後,誰也分不清了。
這個有臉的鬼,實在比沒有臉的鬼更可怕。
穿紅稻的姑娘忽然轉過身,拉住連一蓮,道:“我們快跑。”
連一蓮雖然已嚇呆了,這個“跑”字,卻是她最想聽的。
她早就想跑了。
穿紅裙的姑娘非但輕功很不弱,力氣居然也不小,拉著連一蓮奔跑如風,好像總算把後麵三個鬼甩脫了。
那一陣陣陰森詭異的笑聲,現在總算已距離她們很遠。
兩個人卻還是不敢停下來。
這地方她們根本不熟,黑暗中也辨不出方向,跑著跑著,她們忽然發覺,迷了路。
到處都是黑黝黝的花草樹木,看起來好像完全都是一樣的。
再這樣跑下去,說不定又會跑回原來的地方去,那才冤枉。
兩個人都想到了這一點,這兩位大姑娘膽子也許小一點,卻一點都不笨。
連一蓮停下來,喘著氣,道:“現在我們怎麼辦?”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說怎麼辦?”
連一蓮道:“我不是真的怕鬼,隻不過……隻不過……”
現在鬼已看不見了,她又想找點麵子回來,卻又偏偏想不出應該說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知道你不怕鬼,連我都不怕。”
連一蓮又想笑了,原來這位大姑娘也跟她一樣,喜歡次大氣。
她忍不住道:“你既然不怕,剛才為什麼要拉住我跑?”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我已看出他們不是鬼,是人。”
連一蓮怔了怔,道:“剛才三個都是人?”
穿紅裙的姑娘道:“三個都是。”
連一蓮道:“既然都是人,你還怕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那三個人無論那一個都比鬼可怕得多,三個湊在一起,更不得了,若不是我們剛才跑得快,現在我們恐怕已變成鬼了。”
她歎了口氣,又道:“鬼最多隻會嚇嚇我們,那三個人卻會要我們的命。”
連一蓮道:“你知道他們是誰?”
穿紅裙的姑娘道:“如果我說出他們的名字來,你一定也知道。”
連一蓮道:“你說。”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南邊有個姓公孫的武林世家?”
連一蓮道:“我聽說過,那家人以八卦劍成名,武功都很不弱。”
她想了想,又道:“聽說那家人現在已經全部死光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連一蓮道:“不太清楚。”
穿紅裙的姑娘道:“就是死在那個隻有半邊臉的女人手裏的,她先把他們一家大小幾十日人全都捉住,削掉他們的半沒臉,再把他們送到一個沒有人的深山裏去等死。”
連一薄道:“難道她殺人之前,都要先側掉別人的半邊臉?”
穿紅裙的姑娘道:“通常都是這樣子的。”
連一蓮歎了口氣,道:“這個女人好狠。”
穿紅裙的姑娘道:“如果她不狠,怎麼會被人稱半麵羅刹?”
連一薄道:“她就是半麵羅刹有兩張臉的那個人難道就是雙麵人魔?”
穿紅裙的姑娘輕聲道:“我想一定是的。”
這一個羅刹,一個人魔,的確都此鬼可怕。
連一蓮也知道他們的可怕,卻想不通他們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穿紅裙的姑娘顯然也想不通:“趙家跟他們好像並沒有仇恨,他們雖然凶惡,也絕不敢無故來找大風堂的麻煩。”
她歎了口氣,又道:“除非是我那師哥又在外麵惹了禍,得罪了這幾個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她顯得很擔心。
所以連一薄巴故意裝作一點都不關心的樣子,冷笑道:“現在他的半邊臉說不定已被削掉了,不知道那個女羅刹準備把他送到什麼地方去等死。”
她本來是想妨偌這個大姑娘的,她自己反而先被嚇住了。
因為她忽然想到這些事的確有可能會發生的。
現在趙無忌說不定真的已經被人削掉了半邊臉,躺在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等死。
穿紅裙的姑娘看著她,忽然說道:“我看得出,你一定是我師哥很好很好的朋友。”
連一蓮在發愣。
穿紅裙的姑娘又道:“因為我看得出,你嘴裏雖然說得凶,其實心裏卻對他很關心。”
連一蓮道:“你真的看得出我對他很關心?”
穿紅裙的姑娘道:“真的。”
連一蓮嫣然笑了。
她笑的時侯,跟睛又眯成一條線,又露出了那兩個又圓又深的酒渦。
鄙是誰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這次她笑的樣子,卻不太好看,簡直就有點像是在哭。
穿紅裙的姑娘道:“如果我師哥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一定會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
連一蓮道:“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
穿紅裙的姑娘道:“什麼事”
連一蓮道:“他從來也沒有把我當作朋友,以後也不會跟我交朋友。”
穿紅裙的姑娘的確奇怪,道:“為什麼?”
連一蓮不說話了。.看起來她本來應該是個很開朗的人,卻又偏偏好像有很多密。
很多絕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來的秘密。
罷才本來已經聽不見的笑聲,現在又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那三個此鬼還可怕的人好像還不肯放過她們。
連一蓮道:“你看我們兩個人能不能對付他們三個?”
穿紅裙的姑娘道:“不能。”
連一蓮道:“你的功夫並不壞,為什麼要怕他們!”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我從來不敢跟別人打架,隻要一看見血,我就會暈過去。”
原來她也是個隨時都會暈過去的人。
唯一比一個隨時都會暈過去的女人更壞昀,就是兩個隨時都會暈過去的女人。
幸好她們現在還沒有暈過去,所以她們都嗅到了一陣香氣。
火爆腰花的香氣。
唯一能發出火爆腰花這種香氣來的,隻有火爆腰花。
要火爆腰花,不但要有腰花,還得要有油,有鹽,有火爐,有鍋子。
這些情形通常都隻有在廚房裏。
廚房通常都是個讓人覺得很安全溫暖的地方。
一個正要炒火爆腰花的人,通常都不會想到要去殺人的。
一個想要殺人的人,通常都不會到廚房去。
所以她們決定到廚房去。
壕油牛肉廚房在一道周紅磚砌成的矮牆後,一個小小的院子裏。
廚房並不小,門窗卻很少。
廚房裏僮火明亮,院子裏卻很黑暗,隻有一點點從那兩扇小小的門窗中漏出來的燈光,剛好照在一坐在門外一張竹椅的人身上。
廚房裏的人好像不少,院子裏卻隻有坐在竹椅上的這個人。
連一蓮和穿紅裙的姑娘從矮牆外溜到院子裏來時,火爆腰花的香氣已經嗅不到了。
因為一盤剛炒好的火爆腰花,已經被人倒進了陰溝裏。
罷炒好的火爆腰花,本來是應該倒進入肚子裏去的,為什麼要倒進?
因為有個人把這盤腰花端了出來,送到坐在竹椅上的這個人麵前一個人嗅了嗅,歎了口氣,就把它倒進了陰溝。
這盤腰花本來炒得並不壞,連一蓮和穿紅裙的姑娘都認為很香。
鄙是這個人在嗅著它的時侯,臉上的表情卻好像在嗅一大盤狗屎。
這個長得瘦小陛乾,看起來總是愁眉苦臉,好像天下每個人都欠了千兩銀子沒有還,又好像被廚房裏的油煙氣熏得隨時都會吐出來。
他皺著眉,歎著氣,道:“這盤子裝著的是什麼東西?”
炒菜的大師傅道:“是火爆腰花。”
這個人又歎了口氣,道:“這不是火爆腰花,隻不過是盤腰花著了,”
所以一盤剛炒好的火爆腰花就被倒進了陰溝。
這個人歎著氣,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走進了廚房,過了半晌廚房裏又傳出火爆腰花的香氣,這次的香氣,果然有點不同。
連一蓮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同,隻不過剛才她嗅到那盤腰花香氣的時候,雖覺得很香,並沒有想吃的意思。
因為她肚子根本不餓。
鄙是這次她嗅到火爆腰花香氣的時候,雖然不餓,還是流出了水。
這個瘦小陛乾,愁眉苦臉,嗅到廚房裏油煙氣就會想吐的人,原來是位手璽奇高的名廚。
兄聽他在廚房裏歎著氣說;“現在你開始數,從一數到一百二十的時候,就開始煉油,數到一百八十五的時候,就把這碗已經調好味的牛肉片下鍋,用鏟子炒七下,不多不少,隻能炒七下,鍋就要離火,你就要趕快把牛肉裝到那個已經烤得有點溫熱的盤子裏,叫個快腿的人送上去,這時候那盤火爆腰花已經不夠鮮,不夠嫩,也不夠熱了,剛好吃這盤油牛肉。”
他說話的時候,每個人都在靜靜的聽,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停了停,才接著說:“油牛肉並不是樣名貴的菜,可是隻有在這種普通家常菜裏,才能顯得出炒菜的人的真功夫,所以你功夫,火候,時間,都一定要拿捏得特別準,半點都差錯不得。”
他在廚房裏麵說話,躲在廚房外麵的兩位女人都聽呆了。
她們都吃過牛肉,可是她們從來沒想到炒一盤牛肉還有這麼大的學問。
這時候愁眉苦臉的人已經走出了廚房,後麵立刻有兩個人跟了出來。
他剛走出門,一個人就趕緊送上了一條雪白的熱手巾。
等他用這條熱手巾擦了把臉,另外一個人就馬上送上了一杯熱茶。
這個廚子的氣派實在不小。
能夠用這麼樣一個廚子來替他做菜的人,那是什麼樣的氣派。
連一蓮幾乎已忘記剛才那三個比鬼還可怕的人。
她已經完全被這個氣派奇大的廚子所吸引,更想看看這個廚子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她不怕廚子。
廚子的手裏就算有刀,也隻不過是把切菜刀,不是殺人的刀。
穿紅裙的姑娘悄悄道:“怎麼樣?”
連一蓮道:“我先過去,問問那廚子這裏什麼地方?你跟著我。”
穿紅裙的姑娘道:“這次應先該讓我過去。”
連一蓮道:“為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他是個男人,男人對女人總比較客氣些。”
連一蓮笑道:“像你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去找他說話,你問他兩句,他絕不會隻說一句。”
她當然不會說出自己也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能夠騙過這個大姑娘,而且能讓這個大姑娘對她這麼傾倒,她簡直得意極了。
兩個人一先一後從牆角後麵走出來,穿紅裙的姑娘遠遠就向那廚子嫣然一笑,道:“你好?”
貝見這麼樣一個漂亮的姑娘自動過來跟他搭訕,這廚子居然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搖頭道:“不好。”
穿紅裙的姑娘道:“為什麼不好?”
廚子歎口氣道:“別人請客,又吃又喝,我卻像龜孫子一樣,在這裏替他們做菜,自己連一口都吃不到,這種日子,怎麼會好!”
穿紅裙的姑娘立刻作出很同情的樣子,道:“其實你可以先留一點下來,自己先享受。”
廚子道:“不行。”
穿紅裙的姑娘道:“為什麼不行?”
廚子愁眉苦臉的歎了口氣,道:“我吃不下,一嗅到油煙我就想吐。”
一嗅到油煙就想吐的人,卻偏偏要來做廚子,倒也是件怪事。
穿紅裙的姑娘又問道:“今天是誰在請客?”
廚子道:“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請我來這裏做菜?”
連一蓮忍不住問道:“他是誰?”
廚子瞪了她一眼,冷冷道:“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你在這裏是幹什麼的?”
連一蓮不敢開腔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今天他請的一定是位貴客,所以你才特地炒些家常菜給他吃。”
這句話顯然搔著了這廚子的處:“一點都不錯,整鴨整雞誰都會做,到處都可以吃得到,要做這種家常菜就得要有點學問了,絕不是時常能夠吃得到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有道理。”
廚子歎了氣,道:“這麼簡單的道理,有些人卻偏偏不懂卜,”
穿紅裙的姑娘道:“卻不知今天你們請的那位貴客懂不懂?”
廚子道:“他應該懂的,他好歹也算是個世家子弟,總不會一心隻想要吃大魚大肉。”
穿紅裙的姑娘道:“他是那一家的少爺?”
廚子道:“就是這一家的。”
連一蓮又沉不住氣了,搶著問道:“是不是趙無忌?”
廚子皚了她一眼,冷冷道:“不是他!是誰?”
連一蓮總算放心了。
趙無忌並沒有躺在那裏等死,卻坐在那裏等著吃肉。
廚子道:“你們還有什麼事想要問我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沒有了。”
廚子道:“我倒有件事想要問問你們。”
穿紅裙的姑娘道:“什麼事?”
廚子道:“今天晚上你們誰留下來陪我睡覺?”
這個愁眉苦臉的廚子,居然會問出這麼樣一句話來,實在讓人大吃一鷹連一蓮不但吃驚,而且氣得臉都紅了,怒道:“你在放什麼屁?”
廚子道:“難道你們連睡覺是什麼郡不懂”
穿紅裙的姑娘掂住了連一蓮,搶著道:“我懂,可是我不忸你為什麼不要我們兩個人一起陪你睡覺?”
廚子道:“因為我年紀大了,一天晚上最多隻嚨用一。”
穿紅裙的姑娘問道:“隨便那一個都行?”
廚子道:“不錯,好看的小男孩,我也一樣喜歡?”
穿紅裙的姑娘道:“另外一個妮?”
廚子道:“另外一個我隻好用來下酒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要用一個人下酒?”
廚子道:“當然不能用整個一個人,最多隻能挑幾塊比較嫩的肉。”
他一雙眼睛不停的在她們身上幾個最嫩的部份打轉,臉上那種表情,就好像在看著兩條已經被剝光了的小綿羊。連一蓮簡直快氣瘋了不但氣,而且想吐。
穿紅裙的姑娘居然還在問:“你準備怎麼吃法?”
廚子道:“當然是小炒,人肉一定要用快火小炒,否則肉就老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想不到你對吃人肉這麼有研究。”
廚子道:“我拿手的一樣菜就是小炒人肉,正好你們兩個都有一身細皮白肉,正好都可以用來小炒。”
他又歎了口氣,道:“看來我今天真有點口福。”
穿紅裙的姑娘居然笑了笑,道:“你今天不但有口福,豔福也不淺。”
廚子道:“看樣子你非但一點都不怕我,而且好像還開心得很。”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當然開心,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妙手人廚的眼光,一向很高,我能夠被妙手人廚看上,怎麼會不開心。”
廚子冷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點眼力,居然認出了我。”
穿紅裙的姑娘笑得更甜,道:“我不但認出了你,而且還知道用什麼法子才能要你的命?”
廚子的臉色忽然變了,瞳孔突然收縮,厲聲道:“你....:”
隻說出這一個字,他的瞳孔忽又擴散,咽喉上忽然冒出一蓬血絲,呼吸已停頓。
連一蓮也吃了一驚。
她自己沒有動手,這個穿紅裙的姑娘好像也沒有動手。
她實在想不通這個人怎麼會忽然死了的。
穿紅裙的姑娘已扭轉頭,用手掩著臉,道:“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連一蓮道:“你為什麼自己不上去看看”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不能看見血,一看見血,我就會暈過去!,”
連一蓮盯著她看了半天,你殺人的時侯為什麼不會暈過去?”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血流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苒過頭來了。”
她說得很自然,一點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好像根本就沒有把殺人當作件很重要的事。
連一蓮卻吃了一店,道:“真是你殺了他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如果不是你,就一定是我了。”
連一蓮看著她,還是看不出這個文文靜靜的大姑娘會殺人,殺的還是個江湖中有名的凶人。
妙手人廚不但凶惡狠毒,而且又賊又滑,南七省的武林豪傑幾次圍捕他都沒有傷到他的毫發,這位大姑娘卻不動聲色,隨隨便便就要了他的命。
連一蓮忍不住歎了氣,苦笑道:“你真行,我佩服你!,”
穿紅裙的姑娘笑了笑,道:“若不是因為他的眼睛老是盯著上該看的地方看,想殺忙還是不太容易。”
她接著又問道:“你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連一蓮道:“當然真的死了,從頭到腳都死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那我們還待在這裏幹什麼!”
連一蓮道:“你想到那裏去?”
穿紅裙的姑娘道:“去做我師哥的陪客去。”
她接著又笑道:“如果我們的動作快一點,說不定,還可以趕得上去吃那盤油牛肉。”
連一蓮道:“你還能吃得下?”
穿紅裙的姑娘道:“吃不下也要吃一點,妙手人廚做的菜,以前就不是時常能夠吃得到的,以後更吃不到了。”
蓖廳裏的窗子開著的,她們沿著牆角繞過來,剛好可以從一棵梧桐樹下的窗戶裏看到趙無忌,也可以看到那盤油牛肉。
她們很想看看主人是誰,能夠讓妙手人廚替他做菜的人,總是值得看看的。
主人卻不在客廳裏。
因為客廳裏隻有三個人,除了趙無忌外,另外兩個人都是站著的。
主人當然不會站著來陪客人吃飯,站在客人旁邊的,當然隻不過是主人家的奴仆。
一人背對著她們,很高,很瘦,穿著件雪白的長袍,頭發已花白。
一個把滿頭黑發梳成個高髻的婦人,正在為無忌斟酒。
她的身材很苗條,風姿也很美,應該是個很好看的女人。
隻可惜她臉上偏偏蒙著塊烏紗,讓人看不見她的真麵穿紅裙的姑娘忽然悄悄的問道:“你看這個女人是誰”
連一蓮道:“我看不到她的臉。”
穿杠裙的姑娘道:“你看看她的頭發,再看看她的手。”
這婦人的頭發又長又黑又多,一芟手加秀柔美,卻自得可怕。
連一蓮忽然想起來:“難道她就是那個半麵羅刹?”
穿紅裙的姑娘道:“就是她。”
連一蓮苦笑道:“我們到處躲她,想不到現在反而送上她的門來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這裏的主人,宜在很了不起,居然能夠叮妙手人廚替他做菜,還能叮半麵羅刹替他為客人倒酒。”
連一蓮道:“這裏說不定就是那個有鬼的院子。”
穿紅裙的姑娘道:“一定是的。”
連一蓮道:“聽說這裏本來是你未來的師嫂衛鳳娘住的地方。”
穿紅裙的姑娘說:“我也聽人這麼說過。”
連一蓮冷笑道:“這位衛小姐的氣派真不小。”
這客廳的氣派的確不小。
隻要是一個客廳裏應該有的東西,這裏都有,而且每樣東西都是精挑細選餅的,每樣東西的價值說出來都一定會讓人嚇一跳。
蓖廳裏不該有的東西,這裏也有,珍奇的古董,精巧的擺設,名貴的字畫……這些東西的價值簡直連說都沒法子說出來。
穿紅裙的姑娘歎了口氣,道:“如果這些東西都是我師哥給她的,我師哥一定發過筆橫財。”
連一蓮道:“如果這些東西不是你師哥送給她的,你師哥不氣死才怪。”
其實這地方已經變得和鳳娘住在這裏的時候完全不同了。
這些東西鳳娘連看都沒有看過。
唯一沒有變的是鳳娘的那間臥房,裏麵每樣東西都沒有被人動過。
鳳娘臨走的時候,掉了根發簪在地上,現在這根發簪還在原來的地方。
鳳娘臨走的時候,曾經在床上躺了一下,現在枕頭上那個印子還在,其實,連她落在枕頭上的那恨頭發也都還在原來的地方。
連一蓮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吃那盤油牛肉!”
穿紅裙的姑娘又歎了口氣,道:“現在,我就算想不吃都不行了。”
連一蓮道:“為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回頭看看卜,”
連一蓮用不著回頭去看,隻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那個沒有臉的鬼影子,和那個有兩張麵的鬼影子已經在她們後麵。
她忽然大喊:“趙無忌,你筷下留情,留一點牛肉讓我咱咱。”.如意大帝無忌根本沒有師妹,一直都猜不出誰會冒充他的師妹。
現在他知道了。
連一蓮和他這個穿紅裙的師妹出院子時,他笑了,笑得很愉快,好像自己能夠有這麼樣一個師妹,是非常愉快的事。.她們就是從梧桐樹下那個窗口掠過來的,連一蓮在前,穿紅裙的姑娘在後,兩人的身子還沒有落地,就有股勁風迎麵卷來。
一個人用嘶啞乾裂的聲音,輕叱道:“廿去....:”
她們都沒有出去。
連一蓮淩空翻身,整個人已像壁虎般貼在牆上。
穿紅裙的姑娘本來好像已被震出窗外,腳尖忽然在窗框上一勾,又輕飄飄的飛了進來。
風聲猶勁,一直背對著窗口的白衣人,寬大的衣袖仍在獵獵飛舞。
穿紅裙的姑娘嬌笑道:“好厲害的氣功。”
連一蓮道:“隻可惜他練的不是大氣功,是小氣功。”
穿紅裙的姑娘道:“氣功也有分大小的?”
連一蓮道:“如果他練的不是小氣功,怎麼會這麼小器,多兩個人吃飯,多擺兩雙筷子,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他不是小器,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們趕出去?”
穿紅裙的姑娘笑了,可是等到這個人回過頭,她們就再也笑不出來。
這個人臉上竟長著比頭遠大的肉瘤,幾乎將百目全都擋住。
他的人一動,這肉瘸便跟著動,看來又像堤怛很大的氣泡。,連一蓮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就算用刀逼著她,她也絕不敢跟這個人動手的,如果一拳打在這個肉瘤上,她自己一定會先暈過去。
她已經在叫;“你千萬不能跟我們打架,我是你們這位貴客的好朋友。”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是他的師妹,你更不能找上我。”
無忌仿笑道:“兩個核子胡鬧,丁先生就饒他們這一次吧。”
這位丁先生用一隻從肉瘤旁邊露出來的眼睛盯著她們,忽然道:“請坐。”
連一蓮坐下很久之後,心還在跳。
她實在不敢去看這個嚇人的瘤子,卻偏偏忍不住要偷偷的去看。
這麼大的肉瘤,的確不是時常能夠看得到的。
穿紅裙的姑娘忽然說道:“我知道青城門下有位丁先生,他的混元一羔功天下無雙……”
這位丁先生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道:“我就是丁瘤子,我的混元一傑功練得不好,所以,才會練出這麼樣的一個肉瘤來。”
拜說他這肉瘤真是練氣功練出來的。
這瘤子本來隻是小小的一點,他氣功越來越高,這瘤子就越來越大。
現在他的氣功雖然不是天下第一,這瘤子卻絕對是天下第一了。
丁瘤子又道:“我也不是青城門下,我是如意教的弟子,跟青城派已完全沒有半點關係。”
穿紅裙的姑娘道:“如意教?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見過。”
無忌道:“因為你根本就孤陋寡聞,你沒有聽見過的事太多。”
穿紅裙的姑娘其實絕不孤陋,也不寡聞,她知道的事遠此別人多得多。
鄙是師哥要教訓師姝的時候,師妹就算不服氣,也隻有聽著。
連一蓮不是他的師妹,所以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你的教主是誰?”
丁瘤子道:“鎮三山,轄五嶽,上天入地鬼見愁,如意大帝。”
連一蓮幾乎聽呆了:“你說的就是你們教主的名字?”
丁瘤子道:“是的。”
連一蓮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這名字聽來雖然威風,實在也有點滑稽。
但是丁瘤子的口氣卻很嚴肅,而且充滿了畏懼和尊敬。
能夠讓丁瘤子,半麵羅刹,妙手人廚這些人對他這麼畏懼尊敬,這位如意大帝當然絕不會是個很滑稽的人。
連一蓮總算沒有笑出來,隻輕輕的說了句:“這名字好長。”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想他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丁瘤子道:“他是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能不能夠看到他?”
丁瘤子道:“能。”
穿紅裙的姑娘歎了口氣道:“我隻希望他不要討厭我,把我趕出去。”
那個臉上蒙著黑紗,一直都沒有開口的半麵羅刹忽然道:“他不會討厭你,他很喜歡你。”
穿紅裙的姑娘道:“真的?”
半麵羅刹道:“他說你很像一個人,尤其睡著了的時候更像。”
穿紅裙的姑娘笑了,道:“他怎麼會知道我睡著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半麵羅刹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連衣服都沒脫就睡著了”
穿紅裙的姑娘點點頭。
半麵羅刹道:“昨天晚上你一定是很累,可是又不想睡得太沉,所以你特地找了一根木柴做枕頭,還用茶壺頂住了窗戶,用凳子頂住了門。”
穿紅裙的姑娘道:“他……他怎麼會知道的.”
半麵羅刹笑了笑,道:“他親眼看見的,怎麼會不知道?”
穿紅裙的姑娘笑不出了。
半麵羅刹道:“你們雖然沒有看見他,他卻早就看見過你們。”
連一蓮笑道:“他也看見過我?”
半麵羅刹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一直都沒有睡著?”
連一蓮點點頭。
半麵羅刹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哭?哭得很傷心?”
連一蓮身上的雞皮疙瘩又冒了出來。
如果你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你卻連他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你也會害怕的。
半麵羅刹道:“他也聽見你們說趙無忌公子今天一定會回來,所以今天一早就準備好要請趙公子來吃頓飯。”
穿紅裙的姑娘道:“現在客人是不是已經來齊了?”
半麵羅刹笑道:“該來的都已經來了,連不該來的都來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主人呢?”
半麵羅刹道:“主人剛巧不在家。”
穿紅裙的姑娘道:“主人怎麼會不在家?”
半麵羅刹道:“因為他剛巧有事要出去。”
穿紅裙的姑娘又笑了,道:“這倒買是巧得很,他明明知道有客人來,卻剛巧要出去。”
半麵羅刹道:“因為有個人剛巧到了附近,他剛巧要去看看這個人。”
她歎了口氣,又道:“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你有什麼法子?”
穿杠裙的姑娘道:“我一黜怯子都沒有。”
半麵羅刹道:“所以你們隻好坐在這裏等。”、連一蓮又忍不住道:“想不到如意大帝要看一個人的時候,也要勞動自己的大駕。”
半麵羅刹道:“他知道那個人絕對不古來的,隻好自己去了。”
連一蓮道:“那個人為什麼自己不會來?”
半麵羅刹道:“因為那個人並不想看見他。”
連一蓮道:“他為什麼不要你們去把那個人請到這裏來?”
半麵羅刹道:“因為他知道我們一定請不動那個人的。”
連一蓮道:“連你們都請不動?”
半麵羅刹又歎了口氣道:“能請得動他的人,南七北六十三省加起來隻怕也沒有幾個。”
連一蓮咋舌道:“原來他的派頭也不小。”
半麵羅刹道:“他的派頭本來就大極了。”
連一蓮道:“像他派頭那麼大,南七北六十三省加起來沒有幾個。”
半麵羅刹道:“一點都不錯。”
連一蓮道:“這位派頭奇大的人究竟是誰,”
半麵羅刹道:“其實這人也沒什麼了不起,也隻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隻不過此別人多練幾天劍法而已。”
連一蓮道:“聽你的口氣,這人的劍法好像還不錯。”
半麵羅刹道:“勉強還說得過去。”
連一蓮道:“他也算是個劍客?”
半麵羅刹笑了笑,道:“如果他還不能算是個劍客,能夠算是劍客的人隻怕就很少了。”
連一蓮道:“他是什麼劍客?”
半麵羅刹道:“是個瀟湘劍客。”
連一蓮道:“衡山的瀟湘劍客”
半麵羅刹道:“是的。”
連一蓮不說話了。
她實在沒法子再說什麼,一個人如果為了要去看蒲湘劍客而讓別人久等,無論等多久別人都沒有話說的。
蒲湘劍客這名字並不特別。
江湖中每一代好像都有個學劍的人叫做“瀟湘劍客”
這本來就是個很平凡的名字。
鄙是有資格叫做“茁湘劍客”的人,卻一定不是個很平凡的人。
每一代的疝湘劍客劍法極高,而且通常都很茄仁,很高雅,很風流,很脫,甚至還亡有點驕傲。
因為他們的確都有值得驕傲之處。
尤其是這一代的瀟湘劍客,人如玉樹,劍如遊龍,不但是衡山劍派數一數二的高手,還是江湖中有名的美男子。
穿紅裙的姑娘忽然歎了口氣,道:“甚至我也早就想見他了。”
忽然間,窗外有樣東西飛了進來,一個人道:“你看吧!”
一樣東西“噗哧”落在地上,卻是個用小牛皮做成的袋子。
丁瘤子和半麵羅刹都已恭恭敬敬的退到一邊,躬身肅立。
“教主回來了。”
蒲湖劍客雖然沒有來,能夠看到如意大帝,也一樣是件非常令人興奮的事。
每個人都張大了眼睛在看這位鎮三山,轄五嶽,上天入地鬼見愁,如意大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們隻看見了一個臉色蒼白,身上穿著件雪白的袍子,看來顯得有點瘦弱的小孩。
連一蓮忍不住問:“你們教主呢?”
這小孩年紀雖小,派頭卻奇大,背負著雙手,施施然走進來,根本不理她。
無忌已霍然站起,吃驚的看著他,失聲道:“是你?”
這小孩道:“是我。”
無忌歎了氣,道:“當然是你,我早就該想到的。”
連一蓮又忍不住問:“他是誰?難道他就是如意大帝?”
無忌道:“是的。”
這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居然就是如意教的教主如意大帝。
連一蓮又驚訝,又好笑。
她沒有笑出來,隻因為除了她之外,誰都沒有一點覺得好笑的意思。
丁瘤子和半麵羅刹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無忌的表情也很歧肅。
因為他知道這小孩子非但一點都不可笑,甚至還真的有點可怕。
半麵紅刹,丁瘤子這些聞名江湖的凶人,會對一個小孩子這麼服貼,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無忌很了解這一點,也很了解這個小孩。也隻有一個像他這樣的孩子,才會替自己起這麼一個名字好長的名字。
他本來的名字隻有一個字:雷。
他這個人的確也像是雷一樣,誰也沒法子捉摸,誰也沒法子控製。
那個用小牛皮做的袋子還在地上。
小雷忽然問連一蓮道:“你是不是很想看看瀟湘劍客?”
連一蓮道:“是。”
小雷;“現在你為什麼不看了?”
連一蓮道:“他在那裏?”
小雷道:“就在這裏。”
順著他用手指著的地方看過去,隻能看得見那皮袋子,看不見瀟湘劍客。
連一蓮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失聲驚叫道:“難道瀟湘劍客他.:他就在這皮袋子裏?”
小雷道:“你為什麼不自己打開來看?”
連一蓮伸出手,又縮回去。
她不敢看。她已經想到那皮袋子裏裝的是什麼,她全身都在發冷。
小雷道:“你是不是以為這袋子裏裝著的是個人頭?”
連一蓮道:“難道不是……”
小雷忽然笑了,大笑道:“看來你的膽子雖然不大,疑心病卻不小。”
連一蓮道:“這袋子裏究竟裝的是什麼?”
小雷忽然轉過頭,去問那個穿紅裙的姑娘:“她不敢看,你敢不敢?”
穿紅裙的姑娘沒有開口,卻走過去把那皮袋子從地上撿了起來。
她的手好像也有點抖。
小雷道:“看來,你最好還是不要看的好。”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要看。”
小雷道:“這裏麵說不定真有個人頭,瀟湘劍客的人頭。”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不怕。”
她茹然說不怕,手卻抖得更厲害了,拉了幾次,才把綮著袋口的那一根皮繩拉開。袋子裏就有幾樣東西掉了出來!士半柄斯劍,幾件衣裳,和一隻耳朵。
人的耳朵,上麵還帶著血。
連一蓮總算鬆了氣,這袋子裏總算沒有人頭。
這雙人耳朵看起來雖然也很可怕,至少總比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好看得多。
穿紅裙的姑娘道:“這真是瀟湘劍客的耳朵.”
小雷道:“衣服也是他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把他的衣服拿來幹什麼?”
小雷道:“因為我高興。”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
小雷道:“你難道不知『如意”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穿紅裙的姑娘歎了口氣,拿起那半柄斷劍,道:“這也是他的劍!”
小雷道:“這上麵有幾行字,你念出來給大家聽聽。”
穿紅裙的姑娘就念了出來。
“衡山寶器,.戒之在殺,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小雷說道:“你們大家是不是都聽見了?”
是的,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小雷說道:“你們大家有沒有嗅到臭氣”
沒有。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說話又不是放屁,怎麼會臭”
小雷道:“這些話卻都是放屁,怎麼會不臭?”
穿紅裙的姑娘道:“這些話都很有道理,怎麼會是在放屁”
小雷道:“他殺的人絕不比別人少,我折斷了他的劍,剝光了他的衣服,割下了他的耳朵,他還不肯死。”
他冷笑,又道:“這些話不是放屁是什麼”
穿杠裙的姑娘歎了目氣,道:“好像的確是放屁。”
.小舌道:“不但是在放屁,而且放的都是臭屁,他自己卻偏偏嗅不到,所以我一氣之下,就把他的耳朵割了下來。”
穿杠拈的姑娘道:“他的乒子不扛,所以才嗅不到臭氣,你應該割下他的鼻子才對。”
小舌道:“他的卜子既然不止,我近割下來幹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笑了:“有道理。”
小雷道:“我說的話當然有理,每一句都有道理。”
他仰起頭,傲然道:“因為我就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如意大帝。”
仙子與羅刹
現在連一蓮終於也明白,丁瘤子他們這些人為什麼會對這小孩這麼害怕了。
能夠折斷瀟湘劍客的佩劍,剝光他的衣服,割下他的耳朵,已經是件很駭人的事,可是真正可怕的還不是這些地方。
小雷忽然問她:“你是不是怕我?”
連一蓮沒有回答,因為她不能否認,又不想承認。
小雷道:“你為什麼怕我?”
連一蓮也沒有回答,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她忽然發現這也許就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別人雖然怕他,卻不知道為什麼要怕。
小雷又去問那個穿紅裙的姑娘:“你呢?你怕不怕我?”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不怕。”
小雷道:“別人都怕我,你為什麼不怕我?”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怕你。”
小雷笑了。
他看著她笑了半天,忽然問道:“你嫁給我好不好!”
穿紅裙的姑娘道:“好。”
小雷忽然問出了這麼樣一句話,大家已經吃了一驚。
穿紅裙的姑娘居然答應得這麼痛快,大家更意外。
連小雷自己都覺得有黜意外:“你真願意嫁給我!”
穿杠裙的姑娘道:“我當然願意。”
她忽然又歎了口氣:“隻可惜我知道你並不反的莒舐我。”
小吉說道:“那我為什麼還要你嫁結我?”
穿紅裙的姑娘道:“怛為我很像另外的一個人,你真正喜歡的是她,所以,如果我真的嫁給了你,以後你也一定會後悔的。”
小雷道:“為什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我畢竟不是她,以後你一定會發現我們有很多地方不一樣,那時候你就會開始後悔了,如果你萬一再碰到她,說不定就會一腳把我出去。”
小雷想了想,道:“.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穿紅裙的姑娘嫣然道:“我雖然不是如意大帝,可是我說的話,多少也有點道理。”
小雷道:“所以你還是不要嫁給我的好。”
穿紅裙的姑娘道:“不是我不想嫁給你,隻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娶我,因為我不想害你。”
小雷又想了想,忽然轉過臉去問無忌;“你看不看得出她像誰?”
無忌道:“我看不出。”
小雷道:“你應該看得出的,她像鳳娘,你的那個衛鳳娘。”
無忌道:“你喜歡鳳娘?”
小雷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到這裏來?為什麼要住在這裏?”
他當然是為了鳳娘。
因為這地方是鳳娘以前住餅的,這地方每樣東西上麵都有鳳娘的影子。
現在無忌終於明白了。
他隻能苦笑。
小雷那本來應該很孩子氣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的悲傷,黯然道:“可惜,現在她已經不是你的了,也不是我的了。”
他的悲傷忽然又轉變為憤恨;“因為,那個活死人已經把她從我們這捏搶了過去。”
他說的這個活死人當然就是地藏,那天給地藏帶去的人果然就是鳳娘。
無忌無疑也已被刺痛,一種深入心髒,深入骨髓的刺痛。
也許就因為這種痛苦太深,所以表麵上反而一點都看不出。
小雷瞪著他,忽然大聲道:“你看起來為什麼一點都不難受”
無忌沒有開口,那穿紅裙的姑娘卻歎了口氣,道:“龍夠看得出的難受,也許就不是真的難受了。”
小雷道:“有道理,你說的話好像真的都有點道理。”
穿紅裙的姑娘嫣然一笑,剛想找雙筷子來吃口油牛肉,小雷忽然叫起來,道:“不像了,你一矢起來就不像了,幸好我沒有娶你,你也沒有嫁給我。”
這時候宏處亡起了更玟桀,“篤,篤”兩亡,敲的是兩更。
算起來現在正好,差不多是二更。
二更天的時侯,嗚到放二更的玷子本來走理所無當的事。
小雷的臉色卻孌了,道:“想不到這死瞎子居然能找到這裏來。”
隻有趙無忌知道他說的這個死瞎子是誰。
敲更的聲音來自遠處,可是聽到耳朵裏,敲更的人卻仿佛就在耳邊。
除了奪命更夫柳三更之外,世上還有那個更夫手上有這麼深的功力。
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加意大帝,雖然不怕柳三更,對那活死人還是有點害怕的。
安夜中,隻聽貝一聲聲竹杖點地的聲音,自遠而近,越來越窖。
穿著青色的褲,擔著竹更小鑼的柳三更,終於慢慢的從黑暗中出現。
小雷沒有動,大家也都沒有動,小雷閉著嘴,大家也都閉著嘴。
無忌明白小雷的意思。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不信這個奪命更夫真的瞎了,有時他能看見的確實此不瞎的人都多。
小雷卻知道他的瞎一點都不假。
一個瞎子的感覺和耳力無論多麼敏銳,隻要大家都不出聲,他就絕不會知道有些什麼人在這裏大家靜靜的看著他穿過院子走進來,蠟黃的臉上茫然全無表情,就好像走入了一間連一個人都沒有的空屋子。
屋子裏有這麼多個人的眼睛在盯著他,他卻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用白色的竹杖點著地,慢慢的走到桌子前麵,深深吸了一氣,喃喃道:“想不到這裏居然有酒有菜,別人既然不吃,正好讓我享受。”
他摸索著,找了張椅子坐下,把手裏的竹杖倚在桌邊,居然又在桌上摸到了一雙筷子,夾了挽油牛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又喃喃道:“這牛肉炒得真不錯,隻可惜已經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