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步步危機(1 / 3)

獅子林

四月初三,黃昏。

黃昏的天氣,還是和晨午同樣晴朗,太陽剛剛開始西沉,一碧如洗的晴空,多采多姿的夕陽總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軒轅一光的心情卻不太愉快。

他在那兩條據說是“附近三百裏內最繁華”的街道上,像呆子一樣逛了半個多時辰,看著一些偷偷從家裏溜出來的大姑娘小媳婦,為了買點便宜貨,和花粉店裏年輕的夥計們抱著媚眼,吃吃的傻笑。

因為,除此之外,別的事便引不起他的興趣。

然後他又在一家古玩字畫店裏逗留了很久,盡力裝出很有賞力的樣子。

他甚至遠去買了一包粽子糖,然後又偷偷的丟進陰溝裏。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種事。

趙無忌和唐家之間的恩怨,本來跟他完全沒有一點關係。

鄙是他喜歡趙無忌。

每個人都常常會為一些自己喜歡的人,去做一些自己並不喜歡做的事。

現在他總算已坐下來,叫了壺他喜歡喝的香片。

小河裏的流水很清,花圃裏的鮮花芬芳而美麗,他背後靠著根很大的柱子,用不著搪心唐家的毒藥暗器,會從後麵打過來。

他的手距離桌子很近,隋時都可把桌子掀起來當盾牌。

他總算覺得舒服了一點。

唐家的那三個人是不是已看見了他亍會不會跟到這裏來?

鎊式各樣的小販,在茶座裏走來走去,手裏提著的籃子裏,裝著各式各樣的新鮮瓜果,甜鹹茶食,蜜餞精餅。

**個瘦弱衰老的乞丐,默默的坐在欄杆旁,等著別人施舍。

他們並沒有裝出那種令人憎惡的卑賤諂媚的表情,卻顯得說不出的疲倦,一種已深入骨髓,對自己完全絕望的疲倦。

在這些人裏麵,會不會有唐家的人?

三十多個茶座,隻有十多個客人。

一個腰駝背的老太婆,正在用一塊山渣餅哄著她一個哭鬧不停的小孫子。

三個肥肥胖胖的生意人,正在為了價目爭得麵紅耳赤。

兩個老頭子在下棋。

一對年輕的夫妻,遠遠的坐在一個角落裏,喁喁細語。

另外一對中年夫妻,卻好像陌生人一樣坐在那裏,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丈夫正在專心對付一個肉包子,妻子卻在看著那對年輕的夫妻癡癡的出神。

她想到他們曾經有過恩愛的時候,可是春去秋來,花開花謝,那種時候早已過去,她的丈夫還可以到外麵尋花問柳,她卻隻有在髒衣服和油膩的鍋碗中度過枯燥的下半生。

還有個身材高大,衣著華麗的男人,背負著雙手,站在後麵的欄杆外,麵對著那彎小河,仿佛正在欣賞著這暮春黃昏。

這些人裏麵,不會有唐家的人,也沒有趙無忌。

他一直沒有看見無忌,他也不想認真的去找,反正無忌一定會在附近的。

一壺茶已經快喝完了,走了那麼多路,總難免會口渴的。

他正想叫人來加水。

巴在這時候,他看見三個人從外麵那條碎石小岸上走了過來。

三個人都穿著青衣衫,白布褲,一個肥胖臃腫,一個猴頭猴腦。

另外一個高瘦老人,手怪托著管煙,腰身很長,腰幹挺得筆直,走起路來上半身紋風不動,冷唆嚴肅的臉上,全無表情。

貝見這三個人,軒轅一光的瞳孔立刻收縮。

他已看出這三人中,至少有兩個是從川中一路釘著他下來的。

尤其那猴頭猴惱的年輕人,就算扮成個大肚子孕婦,他也能一眼認得出來。

現在他們果然來了。

這年輕人和那胖子都不足慮,最難對付的無疑是那抽旱煙的老頭子。

軒轅一光甚至有點擔心。

因為他懷疑這個老頭子很可能就是名震江湖的唐二先生。

這老頭子當然不是唐二先生而是唐紫檀。

他心裏正在冷笑。

因為唐玉雖然決心不讓他們認出來,他還是眼認出來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兩點破綻。

那個一直在哭的小孩,穿了襪子,沒穿鞋。

這小孩哭得太厲害。

一個跟著老祖母出來的小孩本來絕不應該得這麼凶。

一個慈祥細心的老祖母,帶小孫子出來玩也不該忘了替他穿鞋。

唐紫檀立刻斷定,這老祖母就是唐玉。

這個小孩是在熟睡中,被唐玉“借”來用的。

唐紫檀很想走過去,給這年輕人一點教訓,教給他一點禮貌,讓他知道老年人還是應該受到尊敬的。

這種事當然不會真的做出來,他們畢竟都是唐家的人。

唐家內部雖然也像其他的家庭一樣,難免會有些爭執。

但是他們在對付外入時,卻絕對聯合一致。

現在他們要對付的是趙無忌。

不管怎麼樣,能夠想到“借用”別人家的一個小孩,來掩護自己,總是件很聰明的事。

唐紫檀相信趙無忌和軒轅一光都絕對不會想到這一點。

所以他對這次行動更有信心。

但是他看不出誰是趙無忌。

談生意的三個人太肥胖,下棋的兩個老頭子太衰老。

這些都不是可以偽裝的。

那兩對夫妻也不像。

兩個妻子的確都是女人,兩個丈夫,年輕的一個眼神虛弱,顯然是因新婚房事過度,年長的一個目光遲頓呆板,都絕不是有武功的人。

剩下的就是兩個賣零食的小販,和一個提著水壺的堂倌。

這三個人一個缺了半邊耳朵,一個滿臉麻子正準備替軒轅一光去加水衝茶的那個堂倌,粗手大腳,顯然是勞苦出身。

趙無忌並不是勞苦出身,也沒有缺半邊耳朵更不是麻子。

翱竟誰是趙無忌?

唐紫檀很想把這些人,再仔細觀察一遍,可,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軒轅一光麵前。

如果他知道事實的真相,一定會大吃一。

這時侯趙無忌根本不在花月軒。

軒轅一光一直在注意唐紫檀。

這老人腳步輕僂,兩邊太陽穴微微凸起,走路時雙肩紋風不動。

這些都是武功高手的特征。

一個有經驗的武林高手,準備要對付一個人時,當然會把全部精神郡集中在這個人身上。

現在他的目標是軒轅一光,但是他沒有太注意軒轅一光,反而對那個一直在逗著孫子的老太婆顯得很有興趣。

不管多老的老頭子,都不會對一個老太婆感興趣的。

能夠讓老頭子感興趣的,通常也是年輕的小女孩。

難道這老太婆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軒轅一光也來不及仔耙觀察了,因為這時侯唐紫檀他們已經到了他麵前。

正在往茶壺衝水的堂倌,仿佛也感覺到三個人的來意不善,吃驚的向後退了出去。

軒轅一光卻很泛得住氣,居然對他們笑了笑,道:“請坐。”

他們當然不會坐下去。

唐紫檀冷冷道:“你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軒轅一光道:“不知道!,”

他笑了笑,又道:“如果你是個小泵娘,我一定會以為你看上了我,所以才一直盯著我,隻可惜你此我還老還醜。”

唐紫檀棺材板一樣的臉上,還是絲毫無表情,他不是容易被激怒的人,也不想鬥嘴。

唐猴卻忍不住道:“我們的確看上了你一樣東西,準備把它帶回去。”

軒轅一光道:“你們是不是看上了我的腦袋?”

唐猴道:“對了。”

軒轅一光大笑:“這顆腦袋我早就不想要了,你們趕快拿去,越快越好?”

鄙是他們並沒有動手。

三個人忽然解開了外麵的青布衫,露出了腰畔的一個革囊。

幫裏旁邊還掛著一隻鹿皮手套,唐紫檀的一隻已磨得發光。

.這正是唐門子弟的漂誌,江湖中大多數隻要一看見,就已魂飛魄散。

軒轅一光卻笑了。

無忌的判斷一點都沒有錯,他們的目漂並不是他,而是趙無忌。

現在他們跟他一樣,也在故意拖延,等著趙無忌露麵。

無忌為什麼還不出手,他還在等什麼?

軒轅一光笑道:“你們這個袋裏裝的是啥子亍是不是..,…”

他沒有說下去,他的心卻沉了下來。

他終於看到了趙無忌。

趙無忌居然不在這花月軒裏,居然還遠遠的站在一座假山上,好像準備隔岸觀火。

他想不通無忌這是什麼意思?他隻知道三個人遲早總是會出手的。

隻要他們一出手,他就死定了?.四夕陽滿天。

小河裏水波閃動,花園裏有個女孩子偷偷的摘下了一朵紅牡丹。

這時胡跛子也在附近,在一個很奇怪,很特別,絕對沒有人想得到的地方。

他相信絕對沒有人能看得見他,但是他卻可以看到別人。

每個人他都能看得很清楚。

他看見唐紫檀他們三個人走進花月軒,看到唐紫檀對老太婆的那種奇怪眼神。

他心裏覺得很好笑。

唯一讓他想不通的是,趙無忌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露麵。

現在唐紫忸他們都已把鹿皮手套戴上,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管趙無忌是不是出手,他們都要出手了。

巴在這時候,忽然又有件奇怪的事發生了,一件胡跛子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他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麼樣吃驚過。

他幾乎忍不住想逃走。

但是他絕對不能動,絕不能露出一點吃驚的樣子來。

否則他也死定了。

五唐紫檀慢慢的戴上了他的鹿皮手套。陳舊的皮革,溫暖而柔軟。

這是隻小鹿的皮。

他十七歲的時候,捕殺了這隻小鹿,一個辮子上總喜歡紮著個紅蝴蝶的小泵娘,親手為他縫成了這隻手套。

他和他二哥都很喜歡她。

後來他雖然得到了她,他的二哥卻得到了江湖的聲名和榮耀。

現在那個辮子上紮紅蝴蝶的小泵娘已在地下,唐二先生的聲名和榮耀卻仍如日中天。

當時那個小泵娘如果嫁給了他的二哥,情形會變得怎麼樣?

人生就是這樣子的,你得到某些東西時,往往就會失去另外一些。

所以他從不後悔。

每當他戴起這隻手套時,他心裏就會泛起種異樣的感覺,總會想起那些難忘的事,想起那辮子上紮紅蝴蝶的小泵娘,在燈下為他縫手套的樣子,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本沒有殺人的心情。

鄙是每當他戴起這隻手套時,總是非殺人不可?

巴在這個時候,驚人的變化,忽然發生了卜.那個粗手大腳的堂倌,忽然將手裏提著的一大壺滾水,往朱掌櫃的上淋了下去。

頁瓜菜的麻子,忽然從籃子抽出把尖刀,一刀刺入了朱掌櫃的腰。

缺耳朵的人把一籃子芝麻糖往唐猴臉上過去,芝麻糖下麵竟藏著灰。

唐猴大吼,衝天拔起,手裏已抓了把毒砂。

他的毒砂還末發出,那三個肥肥胖胖的生意人已撲過來。

三個人身手居然都極矯健,行動配合得更好,一個人以桌子作盾牌,一個人撒出個繩圈,套住了唐猴的腿,另外一個人吐氣開聲,“砰”的一拳打在唐猴背脊上,量猛烈驚人。

唐猴的背脊立刻被拍斯,落在地上時,整個人都已軟扛如泥。

巴在這個同一刹那間,下棋的兩個老頭子也已出手,竟以江湖少見的打穴手法,用三十二枚棋子打唐紫檀的穴道,手法又快、又重、又準、又狠,竟是一流的暗器高手?

唐紫檀一個肘拳打倒麻子,骨頭碎裂聲響起。

他的身子已箭一般地竄出,一片黑蒙蒙的毒砂,夾帶著四汶毒蒺藜,也同時了出去。

這一擊是否能得手,他已顧不得了,他的目的並不是傷人,而是自救。

老人的筋骨,雖然已經硬化,可是曆久不懈的鍛,使得他的身手仍然保持敏捷。

他的眼在空中魚尾般一掠,身子已飛鳥般掠出欄杆外。

他早已算準,隻有後麵的這條小河,是他唯一的退路。

他相信他在水裏的功夫,也仍然和他的輕功提縱術一樣,絕不比任何年輕人差,隻要他能躍入水裏,就絕對安全了。

想不到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一聲輕叱?.“回去?.”

那一直背負著雙手,臨河遠眺的華衣人,忽然轉身,揮手,寬大的袍袖卷起一股勁風。

他的氣力本已將竭,整個人都被這股勁風帶動,身不由主,退了回去,落下地時連腳步都已拿不穩。

被他打斷肋骨的麻子還倒在那裏,痛得滿臉都是黃豆般大的冷汗,這時忽然咬了咬牙,就地一滾,手裏的尖刀毒蛇般刺出,刺入了他的腰。

冰冷的刀鋒,就像是情人的舌尖般輕輕滑入了他的肌肉。

他甚至完全沒有感覺到痛苦。

鄙是他的心已冷了。

以他多年的經驗,當然知道什麼地方是致命的要害,這一刀實在比毒蛇還毒。

這麻子的出手好狠。

麻子一擊命中,刀已撒手,原地滾了出去。

他知道這老人絕不會放過他的,卻沒有想到暗器來得這麼快,光芒一閃間,兩枚毒蒺藜已打在他的左頸後。

他也沒有感覺到痛苦,可是他的心也已冷了。

中了這種毒藥暗器的人,會有多麼悲慘的結果,他也聽說過。

他的身子突然撲起,奪過那缺耳人手裏的刀,一刀就割刺了自己的咽喉。

他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唐紫忙還是標槍般站在那裏,隻要不拔出這把刀,他就不會倒。

他隻要還能夠站著,他就絕不肯倒下去。

沒有人再出手。

鼻頭硬的人,無論成敗死活,都同樣會受到別人的尊敬。

那高大的華衣人忽然歎息,道:“你是條硬漢,不管你是死是活,我的人都絕不會再動你。”

唐紫檀盯著他,道:“你是誰?”

這人道:“我姓張,張有雄。”

唐紫檀啞聲道:“南海七兄弟的張有雄?”

張有雄道:“是的。”

唐紫檀道:“我們有仇?”

張有雄道:“沒有。”

唐紫檀道:“你是為了趙無忌?”

張有雄道:“是的。”

唐紫檀道:“你為什麼要替他做這種事?你不怕唐家報仇?”

張有雄道:“因為炮拿我當朋友,為了朋友,我什麼事都做。”

對江湖男兒來說,這理由已足夠。

唐紫檀忽然長長歎息:“隻可惜我沒有交到你這種朋友。”

他已將死在這個人手裏,奇怪的是,他對這個人並沒有怨恨。

他恨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臨陣退縮,出賣了他的人。

那小孫子早已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老祖母”仿佛也嚇得縮成了一團。

唐紫檀本來連看都不想看他的,剛才他如果出手,他們並不是絕對沒有機會。

唐紫檀本來還對他抱著希望,想不到他竟是這種懦夫。

現在唐紫檀已完全絕望了,卻還是不想出賣他。

他們畢竟都是唐家的人,既然他這麼怕死,為什麼不索性成全他。

但是,他看見他們因他而慘死,心裏有什麼感覺亍以後他活著是否能問心無愧?

唐紫檀終於還是忍不住貝了他一眼,這一眼中包含了氣憤和怨恨,也包含著惋惜和憐憫。

這時候他已感覺到內部在大量出血,血並沒有從他刀口裏流出來,卻從他嘴裏流了出來。

他忽然笑了。

因為有個他一直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現在終於找到了答案“他絕不會有一日用紫檀木做的棺材。

於是他拔出腰上的刀?

刀鋒拔起,刀口裏射出來的鮮血,幾乎濺到無忌衣服上。

軒轅一光看見他進來的,雖然他並沒有解釋為什麼直到現在才來的理由,可是軒轅一光知道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現在唐家的三個人都已倒下去,這件可怕的事終於已結東。

年輕的妻子縮在她丈夫懷裏,蒼白的臉忽然紅了起來。

她又怕、又羞、又急,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她絕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褲襠已濕透。

年紀比較大的那個丈夫情況更糟,幾乎每個人都能嗅到他屁股下發出的惡臭。

他的妻子反而此他鎮靜得多,正在想法子,應該用什麼法子,讓她的丈夫站起來。

那個老祖母已抱起了她的孫子,一拐一拐的往外走。

無忌忽然道:“請等一等。”

老祖母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無忌卻已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吃的抬起頭,看著無忌。

無忌卻笑了笑,道:“老太太,你貴姓?”

老祖母的嘴,一直在動,卻發不出聲音。

無忌又問:“這核子是你的孫子?”

老祖母點點頭,把核子抱得更緊。

無忌道:“晚上天氣已漸漸涼了,你為什麼不替他穿上鞋子?”

老祖母好像吃了一驚,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孫子沒有穿鞋。

核子又在她懷裏哭起來,無忌臉上雖然在笑,眼睛卻冷如刀鋒。

老祖母彎下腰,忽然把這核子拎起,用力往無忌臉上砸過去。

無忌隻有伸手接住,這個彎腰駝背的老祖母,卻已箭一般竄出了欄杆。

核子在無忌的手裏又哭又叫,又踢又打。

老祖母身形展動,竟施展出“蜻蜓三抄水”的輕功身怯,在花圃間接連三個起落,已掠出六七丈外。

巴在這時,忽然有人輕叱?

“漏網之魚,你想往那裏逃?”

吃聲中,一條人影從花圃間升起,迎上這個老祖母,一拳擊出。

貝見了這但人,老祖乜竟似已嚇得完全沒有招架閃避之力,一聲呼還沒有發出,咽喉下的軟骨和喉結已經被打碎了。

無論他知道什麼秘密,都已永遠沒法子說出來。

他倒下去時,眼淚也已湧出。

因為也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竟會對他下這種毒手十誥也想不到這個人的出手這麼狠!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他不但年輕,斯文,秀氣,而且臉上總是帶著溫柔動人的微笑。

那個剛才偷偷摘了朵玫瑰的小泵娘,一直在偷偷的看著他,仿佛已看得癡了。

他也看著她,笑了笑,才向無忌這邊招呼,叫道:“你們誰過來,把這位老祖母抬走?”

私密現在老祖母已經被抬進來了,斯文秀氣的年輕人也跟著走了進來。

一走進來,他就介紹自己:“我姓李,叫李玉堂。”

這是個陌生的名字,他也是個陌生人,可是每個人郡對他很友善。

因為他替他們抓到了一條漏網之魚.李王堂道:“這位老祖母其實並不太老,當然也不是真的祖母。”

他看著無忌微笑:“各位一定也早就看出來了,老祖母絕不會忘記替自己孫子穿鞋的,可是這憑這一點,當然還不夠,所以各位還不能出手。”

無忌一旁忍不住問道:“你還看出了什麼?”

李玉堂道:“其實我什麼都沒有看出來,我隻不過碰巧知道這孩子真正的祖母是誰。”

無忌道:“你認得她”

李玉堂點頭道:“不但認得,而且很熟。”

他笑得更愉快:“這孩子的祖母剛好是我的阿姨。”

無忌立刻鬆了口氣:“這真是巧極了,而且好極了。”

孩子雖然已經哭累了,暫時要靜下來,他抱在手裏,卻遠是好像抱著一大包隨時都可能爆炸的藥火一樣。

他平生最受不了的兩件事,就是男人多嘴,女人好哭。

現在他才發現,一但好哭的孩子,遠比十個好哭的女人還要難對付。

女人哭起來,他還有怯子讓她們閉上嘴,孩子一哭,他的頭立刻就變得其大如鬥。

所以,李玉堂從他手裏把孩子抱過去時,他好像已感激得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話,我說出來,你千萬不能生氣。”

李玉堂笑道:“我看起來像不像是個很會生氣的人?”

他的確不像。

無忌道:“我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謝你,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應該用什麼法子?”

李玉堂道:“如果你們一定要謝我,隻有一值法子。”

無忌道:“你說。”

李玉堂道:“把我當做個朋友。”

他的笑容溫暖而誠懇:“我喜歡交朋友,也很需要朋友。”

無忌立刻伸出了手。

李玉堂這麼樣一個人,有誰會拒絕跟他交朋友?

“有句李玉堂終於帶著孩子走了,他急著要把這核子送回他的阿姨那裏去,因為“阿姨現在一定擔

心得要命。”

不等他走出那條碎石小岸,軒轅一光就忍不住問無忌:“你真的相信這孩子是他的外甥?你真的相信,天下有這麼巧的事?”

無忌道:“我相信。”

軒轅一光道:“你真的願意交他這個朋友”

無忌道:“我願意。”

他的回答雖然明確肯定,軒轅一光卻好像還是覺得有點懷疑。

鄙是就連他自己也想不田李王堂有什麼理由要欺騙他們。

巴算他真昀騙了他們,騙走的也隻不過是個好哭的核子而已。

老祖母居然還沒有死,破碎的咽喉間,不時會發出一陣陣“絲絲”作響的聲音,就像是條垂

死的呂尾蛇。

把他抬回來的人,從他的貼身衣服裏,搜出了個革囊,裏麵裝的,果然都是唐家的獨門暗器,數量雖不多,品質都不差。

想到唐紫檀臨死時看著他的那種眼神,這個人無疑就是唐玉。

軒轅一光又問無忌;“你是不是算準唐玉一定已來了。”

無忌道:“是的。”

軒轅一光道:“你也算準他一定想法子先把你誘出來,才會出手,因為他的目標並不是我,是你。”

無忌道:“是的。”

軒轅一光道:“你也想等到他先霹麵才出手,因你的目漂也是他。”

無忌點頭道:“所以,我隻有去找張二哥。”

張有雄一直都很沉默。

一個從十幾歲就開始掌握犬權的人,當然不會是個多嘴的人。

他從來不用言語來表現他對別人的友誼,“少說多做”,才是他做人的原則。

直到現在他才開口:“一個人有困難的時侯找朋友,絕不是件丟人的事。”

他走過來,緊握無忌的手:“你能夠想到來找我,.我很高輿。”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走了,帶著他的屬下一起走了。

那三個肥胖的生意人又恢複了本來的臃腫和遲鈍,粗手大腳的堂倌,和缺耳朵的小販也變得和以前一樣平凡質仆。

他們默默的耙他們同伴的體抬了出去。

在剛才那生.一發,驚心勳魄的一瞬間,他們所表現出的那種淩厲的鋒芒,現在都已看不見對他們來說,這種事既不值得誇耀驕傲,也用不著悲傷惋惜。

他們隨時隨地都願意為他們的主人做任何專,哦正如他們的主人也隨時都願意為朋友做任何蛀意也沒有席說什麼.既然他們是朋友,無論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軒轅一光卻忍不住歎息,道:“能夠交到這樣的朋友,真是你的運氣。”

無忌凝視著他,道:“能夠交到你這樣的朋友,也是我的運氣。”

軒轅一光道:“可是那李玉堂……”

無忌道:“他是不是好朋友,我很快就會知道的丫”

軒轅一光道:“你很快就能夠再見到他”

無忌道:“一定能見到。”

軒轅一光道:“你有把握”

無忌道:“有。”

軒轅一光盯著他看了很久,又歎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個怪人?”

無忌道:“不知道。”

軒轅一光道:“你最怪的一點,就是你好像總會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連我都看不出你怎麼會有這種本事。”

無忌笑了,道:“如果連你都看得出來,那麼,一定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這種本事。”

軒轅一光大笑,道:“不管你怎麼說,我至少總算看出了一點。”

無忌道:“那一點?”

軒轅一光道:“以後如果還有人想要你上當,絕不是件容易事。”

他笑著站趄來,忽然又坐下:“還有件事我也想不通。”

無忌道:“什麼事?”

軒轅一光說道:“你一直對唐玉很有興趣,現在,他就在這裏,你為什麼不理他,”

無忌道:“因為他根本不是唐玉。”

軒轅一光又吃了一:“他不是?你怎麼知道他不是!”

無忌道:“因為我碰巧知道他是誰。”

軒轅一光道:“他是誰?”

無忌道:“他是個跛子,別人都叫他胡跛子。”

花月軒裏發生的每件事,胡跛子都看得很清楚,因為他一直都在這裏。

唐紫檀他們還沒有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來了,帶著一個從別人家裏“借”來的核子來了。

一個慈祥的老祖母,帶著自己的小孫子來遊春,走得累了,就進來喝杯茶,吃點零食點心,本來是絕不會引人注意的。

他能夠想到用這種法子來作掩護,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得意。

他相信別人絕不會看見他的,他卻可以看得見別人。

唯一的遺憾是,這孩子太喜歡哭,哭得他心慌意亂。

唐紫檀看見他時那種眼色,也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幸好軒轅一光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所以,一直到那時候,他還是認為自己很安全。

想不到事情竟有了他完全無法預料的變化,更想不到趙無忌居然看出了他的破綻。

幸好他遇事臨危不亂,隨機應變,用這個好哭的核子擋住了趙無忌。

眼看著他已經可以安全而退,遠走高飛了,想不到,半路上又殺出了一個李玉堂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李玉堂會對他下毒手。

貝到趙無忌伸出手,表示願意和李玉堂交朋友的時候,他幾乎忍不住要大笑,又幾乎忍不住

要大哭。

因為隻有他知道跟這個人交朋友是件多麼可怕的事一因為他們本來不但是朋友,而且遠比朋友更親密得多。

隻有他才知道,這個李玉堂,就是唐玉!

鄙惜現在他就算想把這個秘密告訴趙無忌,也已經說不出來了。

他相信趙無忌遲早總會知道這秘密的等到快死的時候就會知道。

胡跛子下了最後一口氣的時侯,那聲音聽起來就好像一塊石頭掉進泥淖裏。

軒轅一光忽然站起來,走出去。

他受不了這種事,但是他偏偏又忍不住要回過頭來問:“你算準唐玉一定已來了?”

蛀爸承初。

軒轅一光道:“現在唐玉的人呢?”

無忌道:“不知道?”

軒轅一光道:“你好像根本就不想去找他。”

無忌也承認:“因為我根本就找不到他。”

軒轅一光道:“你準備怎麼辦?”

無忌道:“我想找一個人卻找不到的時候,通常隻有一個辦法。”

軒轅一光道:“什麼辦法?”

無忌道:“等著他來找我。”

表影四月初六,陰。

趙無忌悄悄的回到了和風山莊。

他本來並不準備回來的,可是考慮了很久之後,他的想法敢變了。

他想念鳳娘,想念千千,想念那些對他們永遠忠心耿耿的老家人。

這種刻骨銘心的思念就像是一盆溫水,雖然能使人暫時忘記現買的痛苦,也能使人鬆弛軟弱所以他一直在控製著自己,盡量不去想他們。

鄙是在夜深夢回,疲倦失意時,這種思念卻往往會像蛛絲一樣突然把他紅住,紅得好緊。

隻不過這並不是讓他決定回來的要原因。

他並沒有聽到鳳娘和千千的消息但是他已約感覺到她們都已不在這裏。

那天“地藏”帶著鳳娘到那密室去的時候他沒有看她。

他不敢回頭去看。

因為他已隱約感覺到“地藏”帶的這個人一定是他親人。

他生怕當時會變得無法控製自己他不能讓地藏”對有一點戒心。

現在他終於回來了,悄悄的回來沒有驚動何人。

這時正是黃昏。

和風山莊本身就是個值得懷念的地方,尤其是在黃昏,更美如圖畫。

和風山莊和上官堡完全不同,也和雲飛揚駐節的“飛雲莊大風堂”不一樣。

大風堂的建鷹揚飛發,莊嚴雄健,鮮活的反映出雲飛揚那種不可一世的雄心偉抱。

上官堡險峻孤拔,在簡中隱藏著一種森冷的殺氣。

和風山莊卻是個幽雅而寧靜的地方,看不到一絲雄剛的霸氣,隻適於在雲淡風輕的午後,夕陽初斜的傍晚,靜靜欣賞。

所以一直獨身的司空曉風,除了留守在大風堂的時候之外,總喜歡抽瑕到這裏來作幾天客,一旱受幾天從容寧靜的幽趣。

鄙是自從趙二爺去世,無忌出走,千千和鳳娘也離開了之後,這地方也變了。

巴像是一個人一樣,一座莊院也會有變得衰老憔悴寂寞疲倦的時候。

尤其是在這種陰天的黃昏。

每當陰雨的天氣,老薑關節裏的風濕就會變得像是個惡毒和善妒的妻子一樣,開始用各種別人無法想像的痛苦折磨他。

他雖然受不了,卻又偏偏甩不脫。

今天他痛得更厲害,兩條腿的膝蓋裏就像是有幾千根尖針在刺,痛得幾乎連一步路都不能走他想早點睡,偏偏又睡不著。

巴在這時候,無忌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門,走進了他的小屋。

老薑立刻跳起來,用力握緊他的手:“想不到你真的回來了。”

貝到老薑滿眶熱淚,無忌的眼淚幾乎也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以前他總覺得老薑太遲鈍,太頑固,太嚕蘇,甚至有點討厭。

鄙是現在他看見這個討厭的入時,心裏卻隻有偷快和感動。

“你走了之後,鳳姑娘和大小姐也走了,直到現在,連一點消息都沒有,自從那天司空大爺找了一個叫曲平的人來,她們..,.:”

聽著老薑正喃喃的訴說,無忌心裏也覺得一陣刺痛。

她們到那裏去了,為什麼至今消息全無?

那天“地藏”帶入秘室的人,難道真的是鳳娘?

老薑仿佛也已感覺到他的悲痛,立刻展顏而笑,道:“不管怎麼樣,你總算回來了,我本來還不信,想不到你真的回來了。”

這句話他已經說了兩遍。

無忌忍不住問:“有人告訴你,我會回來?”

老薑道:“你那位師妹和那位朋友都是這麼說的,說你最遲今天晚上一定會到家。”

無忌沒有師妹,也想不出這個朋友是誰。

鄙是他不想讓老薑擔心,隻淡淡的問:“他們是幾時來的”

老薑道:“一位昨天下午就到了,你那位師妹來得遲些。”

無忌道:“他們是不是還在這裏?”

老薑道:“你那位師妹好像身子不大舒服,一來就把自己關在屋裏,整整睡了一天,還不許我們打擾。”

他又補充著道:“我把司空大爺常住的那間客房讓給她睡了。”

無忌道:“我那位朋友呢?”

老薑道:“那位公子好像片刻都靜不下來,不停的到處走來走去,現在...,;”

這句話他沒有說完,臉上忽然現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就好像有人用一塊乾泥塞住了他的嘴。

無忌雙眼盯住他,再問:“現在他到那裏去了”

老薑還在猶豫,仿佛很不想把這句話說出來,卻又不能不說:“我本來不讓他去的,可是也一定要去,非去不可。”

無忌道:“去幹什麼”

老薑道:“去打鬼。”

無忌盡量不能讓自己露出一點會讓老薑羞愧難受的樣子。

他看得出老薑昀表情不但很認真,而且真的很害怕。

鄙是這種事實在太荒謬,他不能不問清楚:“你是說,他去打鬼?”

老薑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我也知道,你絕不會相信的,可是這地方真的有鬼。”

無忌道:“這個鬼在那裏?”

老薑道:“不是一個鬼,是好多個,就在鳳姑娘以前住的那個院子裏。”

無忌問道:“這些鬼,是什麼時候來的?”

老薑道:“鳳姑娘走了沒多久,就有人聽見那地方夜裏時常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有時甚至看得見燈火和人影。”

無忌道:“有沒有人去看過。”

老薑道:“很多人都進去看過,不管是誰,隻要一走進那院子,就會無緣無故的暈過去,醒來時候不是被吊在樹上,就是躺在幾裏外的陰溝裏,不是衣服被剝得精光,就是被塞了一嘴爛泥。”

他說的是真話,是真的在害怕,因為他也有過這種可怕的經驗。

無忌已經可以想像得到,剛才他瞼上為什麼會有那種奇怪的表情。

老薑道:“他們對我總算客氣些,既沒有把我吊在樹上,也沒有剝光我的衣服。”

鄙是,他嘴裏一定也被塞了一嘴泥。

他跳過一段可怕的經曆,接著道:“我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張紙條。”

紙條是一種少見的黃裱紙,上麵寫的字歪斜扭曲而古怪,意思很明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互不侵犯,家宅安寧。”

每個人都希望家宅安寧,就算與鬼為鄰,也可以忍受的。

這些鬼倒的確很解人類的心理。

無忌道:“鬼也有很多種,這些鬼看來不是惡鬼。”

老薑道:“不管是那類鬼,都有種好處。”

無忌道:“什麼好處?”

老薑道:“鬼不會騙人,隻有人才會騙鬼。”

無忌苦笑。

這也是真的,任何人都不能否認。

老薑道:“隻要我們不到那院子裏去,他也絕不出來,從來都沒有動過別地力的一草一木。”.所以他們也從來沒有再到那院子裏去過。

無忌了解這一點,他絕不怪他們,如果他是老薑,他也絕不會再去的。

他不是老薑,所以他一定要去看看,不但去看看那些鬼,也去看看他那個朋友。

陰雨的天氣,黃昏總是特別短,忽然間天就黑了,冷颼颼的風吹在身上,令人覺得春天仿佛還很遙遠。

無忌避開了有燈光的地方,繞過一條幽靜的回廊,從偏門走入後園。

他不想驚動別人,而且堅持不讓老薑陪他來。

有很多事都不能讓別人陪你去做,有很多問題都必須你一個人單獨去解決。

他不信世上真的有鬼,可是他相信世上絕對有此鬼更可怕的人。

有時候一個朋友遠比一群鬼更危險。

他一向不願別人陪他冒險。

庭園深深,冷清而黑暗,昔日的安詳和寧靜,現在已變成了陰森寂寞。

自從他父親死了之後,連這地方都似乎已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

但這裏畢竟是他生長的地方,有太多令他永難忘懷的往事。

夏日的蟋蟀,秋日的蟬,春天的花香,冬天的雪,所有歡樂的回憶,現在想起來都隻有使人悲傷。

他盡二不去想這些事就算一定要想,也不妨等到明天再想。

他不願意讓任何一個活著的人,看見他的軟弱和悲傷,也不願讓任何一個兒看見。

鳳娘住的那院子,在一個很偏僻的角落裏,幾乎是完全獨立的,無論從那裏走過去都很遠。

她父母的喪期一過,趙二爺就把她接到這裏來了,在他們還沒有成婚之前,她當然要和無忌住的地方保持一段距椎。

鄙是無忌當然不會沒有來過。

以前他來的時候,隻要一走過桃花林旁的那座小橋,就可以看見她窗口裏的燈光,燈光下的人影。

那窗口在小樓上,小樓在幾百竿修竹,幾十株悔花問。

那人影總是在等著他。

現在他又走過了小橋,桃花已開了,桃花林中,忽然傳出一聲冷笑。

在一個黑暗淒涼的陰天晚上,在一個陰森寬闊的庭院裏,在一個人人都說有鬼的地方,忽然聽見這麼樣一聲冷笑,誰都會吃一驚的。

無忌卻好像沒有聽見。

冷笑聲是從桃花林裏發出的,要到那有鬼的院子裏去,就得穿過這片桃花林。

無忌就走入了這片桃花林。

冷笑的聲音若斷若績,忽然在東,忽然在西,忽然在左,忽然在一株桃花樹上的枝葉間,忽然又到了右邊一棵桃花樹下草叢裏。

無忌還是聽不見。

忽然間,一個黑黝黝的影子從樹枝上吊下來,在他脖子後麵吹了一口氣。

無忌好像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非但沒有被嚇得暈過去,也沒有回頭去看一眼。

這個黑影子反而泛不住氣了,身子在樹上一,從無忌頭上飛了過去。淩空一個絀腰巧翻雲,輕瓢飄的落在無忌麵前,手叉著腰,用一雙大眼睛狠狠的皚著無忌,雖然是在生氣的時候,還是可以看得見臉上那兩個深深的酒渦。

無忌根本連看都不必看,就已經猜出她是誰了。他本來以為這個朋友是李玉堂,想不到,連一蓮居然陰魂不散,還不肯放過他。

他實在不想再跟這個非但蠻不講理,而且花樣奇多的大姑娘嚕蘇。

鄙惜這位大姑娘卻偏要跟他嚕蘇,忽然問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怕?”

無忌道:“怕什麼?”

連一蓮道:“怕鬼。”

無忌道:“你又不是鬼,我為什麼要怕你,你應該怕我才對。”

連一蓮道:“我為什麼要怕你,難道你是個鬼”

無忌道:“難道,你還看不出我是個鬼?”

連一蓮想笑,又忍住板著臉,道:“你是個什麼鬼亍色鬼亍賭鬼亍捌鬼?”

無忌道:“我是個倒楣鬼。”

連一蓮終於笑了,道:“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人的,怎會變成了個倒楣鬼?”

無忌道:“因為我碰到了你。”

他往她背後看了看,又說道:“你既然帶了一位朋友來,為什麼不替我介紹介紹?”

連一蓮上上下下看了他兩眼,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無忌道:“我連一滴酒都沒有喝。”

連一蓮道:“我明明是一個人來的,那裏來的朋友?”

無忌道:“你後麵那個人,不是你的朋友?”

連一蓮已經開始笑不出來了,道:“我後麵那有什麼人?”

無忌道:“明明有個人,你為什麼說沒有?”

他忽然一伸手往她後麵一指:“難道那不是人?”

連一蓮臉色變了,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嚇唬我?你以為我會害怕?”

無忌看著她,顯得很吃驚,道:“難道你不相信你後麵有個人?”

連一蓮還在冷笑,笑的聲音已經開始有點發抖。

無忌道:“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

連一蓮其實早就想回頭去看看的,也不如為了什麼,脖子卻好像有點發硬,忽然衝過來,指著無忌的鼻子道:“你…,:你說老實話,我後麵是不是真的有人?”

她的指尖好冷。

無忌歎了口氣,道:“我早就說過了,你不相信我也沒法子。”

連一蓮咬了咬牙,忽然跳起來,淩空翻身,身法已遠不及剛才那麼優美靈活。

黑黝黝的桃花林裏,那裏看得見半個人影子。

她狠狠的皚著無忌,又想笑,又想發脾氣。

無忌道:“現在你總看見了吧。”

連一蓮道:“看見了什麼?”

無忌顯得更吃驚,道:“難道你還是沒有看見亍你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連一蓮的眼睛一點毛病都沒有,可惜她的膽子實在不能算很大。

如果她現在還要說“不怕”,就連她自己都知道別人絕不肯相信的。

無忌搖著頭,歎著氣,好像已準備走了。

連一蓮忽然又衝過來,拉住他的手,道:“你……你不能走。”

無忌道:“我為什麼不能走”

連一達道:“因為……因為……”

無忌道:“是不是因為你知道這地方有鬼,所以有點害怕”

連一蓮居然承認了。

無忌道:“可是現在明明已經有個人陪你,你還怕什麼?”

連一蓮的臉色發白,好像又要量過去的樣子。

無忌怕她這一著。

現在他才知道,一個隨時都會暈過去的女人,實在此一百個好哭的女人還難對付。

連一蓮道:“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嚇我?”

無忌道:“是的。”

連一蓮道:“我後麵有沒有人?”

無忌道:“沒有。”

連一蓮鬆了口氣,好像整個人都軟了,整個人都要倒在無忌身上。

幸好,無忌早已猜到她下一步要幹什麼。

他果然沒有猜錯。

連一蓮的身子並沒有倒在他身上,卻有個大耳光往他臉上摑了過來。

這一次她當然沒打著。

無忌一下就抓住她的手,笑道:“這法子已不靈了,你為什麼不換個花樣!”

連一蓮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抓住我的手幹什麼?”

無忌道:“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君子,你也不是。”

他並沒有忘記她另外還有一隻手,索性把那隻手也抓住。

鄙是他忘了她還有張嘴。

她忽然張開嘴,狠狠的往他鼻子上咬了過來。

這一著倒買的大出他意料之外,他實在想不到一個大姑娘居然會張開嘴來咬男人的鼻子。

他隻有趕快放開她的手往後退,若不是退得快,那鼻子說不定真會被她咬掉半個。

連一蓮英了,吃吃的笑道:“你不是君子,我是君子,你既然動手,我隻有動。”

她笑得開心極了。

她的眼睛本來很大,一笑起來,就眯成了一條線,兩個酒渦卻更圓更深。

像這麼樣一個女孩子,你對她能有什麼辦法千.無忌隻有一個辦法。

連一蓮也知道他這個辦法;“現在你是不是想溜了”

無忌道:“是的。”

連一蓮道:“可是你溜不掉的。”

她也有個法子對付無忌:“你走到那裏,我就跟到那裏。”

無忌道:“你知不知道,我要到那裏去”

連一蓮道:“我用不著知道”

無忌道:“可是我一定要告訴你,我要到那個有鬼的屋子去。”

連一蓮道:“我也去,我本來就準備去的。”

無忌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去。”

連一蓮道:“為什麼亍我就不信那裏真的會有鬼。”

無忌道:“信不信由你,可是”

他忽然閉上嘴,吃的看著她的背後,好像她後麵忽然又出現了一個人。

連一蓮搖頭。“這一次你嚇不倒我了,你這法子也不靈,也請換個花樣才對。”

她吃吃的笑著,轉過了頭。

雖然她明知後麵絕不會有人的,可是,為了表示她絕不會再害怕,她故意要回過頭去看看。

她的頭剛轉過去,就已經笑不出來。

連一蓮非但笑不出,連頭都已轉不回來,因為她的脖子又硬了,兩條腿卻開始發軟。

這次她真的看見了一個人。

穿紅裙的姑來這個人宜在並不太像一個人。

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見的究竟是不是人?她隻不過看見了一條灰白色的影子。

好長好長的一條影子,誰都分不清那究竟是人亍還是鬼?

影子忽然又不見了。

連一蓮的脖子終於又慢慢的開始軟了,漸漸的開始可以移動。

為了表示她剛才其實並不害怕,這位膽子奇小,花樣卻奇多的大姑娘,又準備要想法子來修理修理趙無忌。

除了她自己外,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趙無忌特別有興趣。

隻可惜她苒回頭來的時侯,趙無忌也不見了。

陰森森的晚上,黑黝黝的園林,倏忽來去的鬼影她幾乎忍不住要大叫起來。

鄙是她就算真的能把趙無忌叮回來,也未免太沒麵子。

她用力咬緊嘴唇。

你以為我不敢跟你到那鬼地方去?我偏偏就去給你看。

反正到處都有鬼,到那裏去還不都是一樣?

遠遠的看過去,那個鬼地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亮起了燈光。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

表不會點燈的。

有燈光的地方,絕不會有鬼。

鄙惜這些理論很快又被她自己推翻。

她本來是往前麵走的,推翻了第一點,她的腳步就停了下來,推翻了第二點,她就開始往後退,退了幾步,忽然撞到一樣軟軟的東西。

這裏是個桃樹林,隻有一棵棵桃花樹,桃花樹絕不是軟的。

她又幾乎要叫出來。

這次她沒有叮,隻因為她撞到的這樣軟軟的東西先叮了起來。

這樣軟軟的東西原來也是個人,而且也是個女人。

一個穿著條紅裙子,梳著條大辮子,長得很漂致的大姑娘。

貝到對方也是個大姑娘,連一蓮已經鬆了口氣,看到大姑娘比她怕得還厲害,她的心更定。

穿紅裙的姑娘卻嚇得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吃驚的看著她,道:“你……你是人是鬼?”

連一蓮說道:“你看我像人還是像鬼”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不像鬼。”

連一蓮輕笑道:“你是從那點看出來的?”

穿紅裙的姑娘垂下頭,輕輕道:“鬼不會像你這麼好看。”

連一蓮英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可是我聽說這地方有鬼。”

連一蓮道:“有我在這裏,你怕什麼,就算真的有鬼來了,我也把他打走!,”

現在她又變得神氣了起來,因為她總算發現了,還有人的膽子此她更小。

穿紅裙的姑娘好像也真的覺得她很神氣,垂著頭笑了笑,又問道:“你是不是我師哥的朋友。”

連一蓮道:“你師哥是誰?”

穿紅裙的姑娘道:“他叫趙無忌。”

連一蓮盯著她看了半天,忽然歎了口氣,道:“想不到趙無忌居然有你這麼樣一個漂亮的小

師妹。”

穿紅裙的姑娘臉紅了。

貝來她不但膽子很小,而且很怕羞。

連一蓮心裏暗暗好笑,這個大姑娘好像對她很有點意思,簡直好像看上她了。

穿紅裙的姑娘垂著頭道:“公子你……你貴姓?”

連一蓮道:“我姓連。”,穿紅裙的姑娘低聲說道:“連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