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反”運動剛開始,楊絳發現虞園氣氛反常。一小部分工人——有些工人的氣勢好像比虞先生高出一頭。有一天楊絳去果園,開門的工人對她說:
“這園子歸公了。”
“虞先生呢?”楊絳問道。
“和我們一樣了。”
楊絳這才知道,虞先生同其他工人一樣,成了果園的雇員,拿同樣的工資,但他並不因此“成為工人階級”的一員。
一次楊絳看見虞先生仍在果園裏曬太陽,不過離果子攤兒遠遠的。他說,得離得遠遠的,免得懷疑他偷果子。還說,他吃園裏的果子得到市上去買,不能在這裏買,人家會說他多拿了果子。楊絳總是勸他把事情看開些,得隨著時世變通,反正他照樣為自己培植的果樹服務,不就完了嗎?果園畢竟是身外之物呀。
但是虞先生想不通,他自己學的園林學,也從事體力勞動,為何說他剝削人家,他受不了日常難免的醃臢氣。他悶了一程,病了一程,終於死於非命——自己觸電去世。楊絳為這一位朋友的不幸遭遇動容、傷心。因而在事隔三十年後,她寫下了沉痛的《“吾先生”——舊事拾零》一文。
“三反”和思想改造運動後,知識分子的心境如何呢?楊絳的《洗澡》中的丁寶桂和朱千裏兩人的對話,正可佐證——
丁反正咱們都過了關了。從此以後,坐穩冷板凳,三從四德就行。他多一百斤二百斤,咱們不計較。
朱不是計較不計較,洗了半天澡,還是他最香嗎!
丁反正不再洗了,就完了。
朱沒那麼便宜!
丁難道還要洗?我聽說是從此不洗了。洗傷了元氣了!洗螃蟹似的,捉過來,硬刷子刷,掰開肚臍擠屎。一之為甚,其可再乎?
朱這是一種說法。可是我的消息更可靠。不但還要洗,還要經常洗,和每天洗臉一樣。隻是以後要“和風細雨”。
丁怎麼“和風細雨”?讓泥母豬自己在泥漿裏打滾嗎?
以後的形勢誠如書裏的人物所言,學術文化界的“左禍”愈演愈烈,知識分子的祭壇慢慢地開始“升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