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縱容她,耐心極好,連他的侍從都私下說:“從沒見過他那樣柔和。”
因為他寵溺,她自由出入任何地方,情報一份兒一份兒出去,不久就可以聽到他節節敗退。他越來越忙,偶爾抽空回來陪她吃飯,又匆匆離去。
她終於發現了寂寞。原來一個人是不寂寞的,如同以前的歲月,從來沒有感到一天會那樣漫長。但是,心裏裝了一個人後,便能感覺到寂寞了。
組織上自然也表揚她,說隻要下一次的行動,就可以連根拔除這人。敵人中最狠戾而狡猾的存在。
她的心亂了。
新的布防很容易拿到。她畢竟是個優秀的間諜,如果不遇見這樣一個人,她根本就是個終結者。她拿了布防圖在屋內,遲遲沒有送出去。組織上一催再催,說情勢危急,這是你死我亡的一戰,速度要快。
她掙紮了一整夜,沒有睡,天明時,將那份兒情報送出去。他也開了一夜的會,天大亮時才回來。一入房間就抱住她,說:“我讓人送你去國外。”
她一聽,淚簌簌地流,反手將他抱緊。這是她第一次這樣主動地擁抱他。
“怎了?”他問。
“我不走。”她說。
“傻。這一戰過後,我就接你回來。”他說,手撫過她的臉龐,陡然驚訝:“你頭發怎麼白了?”
她看鏡中,兩鬢有幾縷白發。低了頭,說:“不知道。”其時,她二十六歲,離生日還差十五天。
他堅持要送她走,她這一次倒是倔強了,堅決不走。因為,她知道自己愛上這個人,這一戰他一敗塗地,必然逃不過死,她不負組織,可是要陪他去死。
他拗不過她,隻將她抱在懷裏,緊緊地擁抱,說:“你真傻,你在這裏死路一條。”
她搖搖頭,什麼話都不說。大戰開始,隆隆的炮火,盤旋的飛機,全城尖銳的槍聲。那些戰火就在這座千年的古城外綿延,驚心的痛。她坐在屋裏,穿絲質的旗袍,衣襟上繡大朵的山茶,盤了頭發,化了妝,那臉色如同豔麗的桃花。
戰火持續了三個小時,終於熄滅。她心一寸寸都冰涼,坐了一陣子,聽到樓下有聲響,她陡然站起身,猛然推開門,喊:“來人,來人。”
人來了,是他的侍從以及他的幕僚長。
那人輕輕一笑,說:“林小姐,謝謝你的幫助,這一戰,我們贏得很暢快。”
那人平素恭敬地稱她“夫人”,如今這稱呼,她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發現。其實,她早不在乎這個了。因為本來就已經下了決心求死。束手就擒。
被帶走前,她問:“他怎麼樣了?”
“不勞你費心。”幕僚長回答。
她一言不發,甩開他們的手,說:“我自己走。”就這一樣一步一步走出這住了兩年的,他的官邸。
而剛剛結束這一戰的他,站在那高樓上,想起那一句:“宛轉蛾眉馬前死”,他自然比當年的李隆基更有魄力,可是,他依舊不能阻止他的部下將找出的間諜查辦。
各種折磨,逼問她。隻是要她說出那未曾摧毀的聯絡站。抱著必死決心的她,怎麼可以說出來?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留戀。
鑽心的疼痛,各種刑罰。她一一承受。像折磨她的人也累了,有兩天,沒有人來管她。她隻覺得冷。惶惶之間,像是回到那他們的房間,他放歌曲“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她在一旁和,他走過來抱她,有些無奈地說:“你是我的。可為什麼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