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驚心。原來,他從來不覺得她愛他。
她低頭不語,後來逼他問急了,她就說:“誰讓你出現得那麼遲。”
那句話,有些撒嬌,但卻是她心裏難受。如果,他能在她投身間諜前遇見,那麼一切都不同。
“你拿時間去衡量。”他咬牙切齒。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你?你都看不到麼?”她在心裏輕聲說,耳畔似乎有牢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她已經不太睜得開眼睛去看是誰來了,隱隱約約地想到曾有人說:“就這一兩天執行吧。”
他終究是下令處決她了。他果然還是殺伐決斷都狠戾的人。可是,是他來了,抱了她,身上還是那種清香。他喊:“靜兒。”
眼淚簌簌流,她睜不開眼去瞧他了,隻用力點點頭。
“你說,你說,你沒有什麼話對我說麼?”他問,第一次這樣失態,像是個孩子。他不敢來看她,可是這十天,沒有一刻不想她。
她想告訴他,她愛他。卻轉念想:這種境況說了這話,到底是讓他認為她不夠為了活命。她愛他,那樣純淨。
所以,她搖搖頭,良久,才用力睜開眼。好久,才看到他的臉,瘦削得很,她張張唇,說:“對不起。”
他一言不發,就那樣抱著她。旁邊有侍從官在催促:“時辰到了。該執行了。”
“滾。”他吼。她想:死在他懷裏,其實是最好的結局。於是閉上眼,在昏迷之前,她終於明白:這麼多天這樣撐著,不過想再見他一麵罷了。
如今,心願已了。不留遺憾,她頹然閉上眼,黑暗如潮水頓時吞沒她。
十一月,香港大雨
臨江的咖啡館,沒有旁的人。她坐窗邊,對麵的是他。清瘦的臉,他說:“明天,你去美國。”
她不語,低頭喝咖啡。他終究沒有下狠手,讓她活了,給了她別的身份。可是,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說:“我給了你時間和機會,你卻一點一點地耗盡我的忍耐和愛情。”他的臉上全是疏離。
她想,如果自己死了,他是不是就會常常想著自己。但是,她靜默不語,素雅的旗袍上綴滿了細碎的花朵,殘缺不全的圖案。
兩人喝了一個下午的咖啡。終於,雨停了,他起身,轉身之前,問:“你沒有什麼話對我說麼?以後永不相見了。”他一字一頓咬得很重。
她苦笑,說:“這算是給我說遺言的機會?”
“算是。”他說。
她站起身,穿好大衣,因為下雨微寒,骨頭痛。然後,她走過去,在他麵前,說:“我愛你。”
這麼多時候,她猶猶豫豫,內心彷徨,思前想後,沒有出口的話,這一刻,終於是說了。他片刻的愣,繼而是諷刺一笑,然後平靜地說:“晚了。”
她看著他,心裏那種痛比那時在牢籠裏的痛更甚。她卻還是從容地說:“再見。”然後,她還想說兩個字,動了動唇,但沒有說出來,於是轉身往樓下走。
十一月,風和日麗,香港碼頭
船已經開出好長一段距離,那城市漸漸看不見。她站在那裏看了良久,直到隻有海天茫茫,她才慢騰騰走回船艙裏。
她在最後說“我愛你,再見”,其實後麵還有他永遠不知道的兩個字:等你。
分別之後,異國他鄉,酒暖回憶思念瘦,她這一生要做的事不過就是那兩個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