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燉》114
朱傘被送進了家門,村裏幾乎知道的人都湧到了院子。都為這樣一個老好人而惋惜。秀珍雖然心裏有了準備,當她看到和自己風雨幾十年的丈夫,就像睡著了一樣,還是哭的死去活來,任憑雯兒和晴兒攙扶,還是立不起來身子,邁不開一步。
在給朱傘換穿衣服的時候,牛大偉怎麼也找不出來一件新的、沒有洗過水的衣服。劉木木問跪在地上的朱大傘,便從衣櫃下麵翻出了一件嶄新的藍色勞動布工作服,遞給牛大偉。
牛大偉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
這件勞動布的衣服是他送朱傘的,快三十多年了。牛大偉由不住的憶起了那個年頭。朱傘三十多歲,精神頭十足,管道建設工地的工人和公社革命群眾搞運動,贈送了百十套勞動布工作服。北山村一把手劉木術便給他送來了幾件。牛大偉就給朱傘和老馬各送了一件。那天晚上朱傘試穿的形象,還曆曆在目。可是,一轉眼,卻默默的躺在冰冷的木桌上。人的一生就這麼短暫,就這麼脆弱。說沒有,就什麼都沒了。牛大偉抹了一把眼淚,默默無語的拿毛巾把朱傘的身子擦了一遍,把這件勞動布工作服平整的穿在身上。
劉木木看了看穿工作服的朱傘,感覺太單薄了,就強忍著淚水,對站在一邊的張山和牛大偉說:“一輩子沒有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你等著我去縣城買幾身衣服。冬天,天冷,給穿厚點。”
一天時間,朱傘去世的消息就在村裏傳開了。小羅的舅舅——徐獸醫,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在小羅的攙扶下給朱傘墊了紙,敬了香。他拄著拐杖惋惜地說:“剛過上好日子才幾天,你就走了。”
木木的舅舅,自朱傘送回家,就一直忙前忙後,安排找來的陰陽師傅和居士們念經禱告。按木木的安排,拿錢買來了各色紙張和白布,製做紙活和紮花圈、做孝衣孝帽。
按照北山當地完人的習俗,朱傘在家放了七天,才被安葬到家南邊的大泉溝山梁上。離劉木木爹劉林的衣冠塚不遠,衣冠塚下麵就是劉木木的哥哥劉木術的墳。木木安葬完嶽父朱傘,便來父親和哥哥的墳前燒紙祭奠,自言自語道:“爹、哥,你們有多了一個伴”。
朱傘出事,老陳心裏一直有陰影環繞。晚上睡覺,總夢見和朱傘喝酒。從山上安葬完朱傘下來,他沒有到朱大傘家吃飯,而是一個人回到和朱傘那天喝酒的狗肉火鍋店,找著老板,才知道朱傘和他們分開後,並沒有騎自行車回家,又和老板喝了半瓶大夏貢酒。老陳明白,朱傘出事的原因,主要是和狗肉店老板喝醉酒引發的悲劇。並不是自己把朱傘灌醉而導致的。不過他責怪自己,為什麼不堅持讓朱大傘送朱傘回家呢?如果送回家,不就沒有這件事情發生了嗎?他越發感到對不住朱傘,越發感到自己更不應該讓朱大傘找朱傘要鑰匙。這一連串的事,怎麼就發生在自己的手裏呢?他開始懷疑自己坐上鄉長的位置,應不應該?
朱大傘自父親出事後,那天喝酒的景象,總是在自己的腦海中浮現。他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堅持送父親回家?不過,後悔也解決不了問題。現在最急迫地是,怎麼讓爺爺奶奶接受失去親人的現實。為此,他和劉木木去了薑丹家,進門他看到爺爺奶奶,由不住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他不敢麵對爺爺奶奶,隻能謊稱自己最近得了眼病,一見陽光就流眼淚,可是爺爺不相信他的話。爺爺又看了看臉容悲切的木木,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畢竟是當過兵的人,他沒有追問,任然保持了一種平靜。
朱大傘想開口告訴爺爺奶奶家裏發生的事情,但內心的痛苦他欲言又止。便拉了一把爺爺的胳膊說:“今天來接你回省城,冬天樓房裏有暖氣,你和奶奶住著暖和。”
吳奶奶說:“你們家的樓房和晴兒家的樓房都一樣,暖氣房子咱和你爺爺住著沒有家裏土炕舒服。回家和你爸媽一起,看重孫子耍,高興。”
“奶奶,戴芬雨已經把孩子帶回省城了,讓你們回去就是幫忙領重孫子呢。”朱大傘接著話茬回答道。
“你爸媽怎麼不去幫忙帶孫子呢”?吳奶奶又問道。
奶奶的問話,讓朱大傘一時無語。他低下頭,揉了揉發紅眼睛,掏出手絹,捂住即將湧出的眼淚。劉木木見狀,就趕忙說:“爸媽他們感覺冬天家裏太冷,沒有暖氣,就暫時搬到我家裏住。一來就近幫雯兒管理北山灘羊收購屠宰業務。二來咱家兩個孩子還有不長時間就要中考,媽過來幫忙找看找看。所以朱大傘就把你接到省城,戴芬雨在家帶孩子,也好照顧爺爺奶奶。還有重孫子陪你們。你看行不行?”
朱義沒有再說什麼,拿眼睛看著吳奶奶。朱大傘聽木木說的頭頭是道,擦幹眼淚就隨和說:“姐夫說的對,你們就跟我回省城吧。”吳奶奶也覺的奇怪,就問狗蛋道:“你爸爸怎麼不過來接我們呢?好些天沒有見麵了。”
說著話,薑丹爸媽就把飯菜端上了桌子,招呼爺爺奶奶和狗蛋、木木吃飯。
薑丹和晴兒自辦完父親朱傘的後事,就直接和肖衝回省城百貨大樓處理業務去了。沒有回縣城的家,也就沒有和爺爺奶奶見麵。薑丹的爸媽強忍著難受的心情,細心照顧爺爺奶奶不要出啥毛病。狗蛋和木木上門來接爺爺奶奶去省城,老薑兩口子也覺的暫時不讓老人知道兒子去世,免受黑發人送白發人的打擊,是木木和大傘選擇的周到之舉,畢竟年齡不饒人,一旦出現不測,豈不是天塌下來了。所以兩個年輕人來接爺爺奶奶去省城,老薑從心裏感到這樣對兩位老人健康是好事。因此老薑吃著飯,勸說道:“現在劉木木和朱大傘都比較忙,你們年齡又大了,朱傘和秀珍又要給雯兒幫忙,就沒有功夫照看你們,正好大傘媳婦在家,冬天房子又有暖氣,你們老倆口去省城最合適不過了。再說了,薑丹和晴兒兩口子也在省城,你們去朱大傘哪裏住著,他們也方便去照看。”
老薑的一番勸說,讓爺爺奶奶沒有了推辭的理由。況且,朱義也覺的住了這麼長時間,麻煩晴兒的婆婆公公有些過意不去,就順勢隨狗蛋和木木回到了省城。不過,人雖然在狗蛋的家裏,心還在兒子朱傘的身上,隻是嘴裏不說而已。
北山家裏,劉木木安排自己的舅舅王會計和舅母一直照顧著秀珍。雯兒每天下班把兩個孩子安排給木木餐廳的同事後,就提著飯菜來看母親。原本打算讓秀珍搬到自己的家裏來住,一是這裏屋子有暖氣;二是讓她離開一段時間,換一個新的環境。結果秀珍說啥都不行,說:“你爸爸剛離開不久,咱家就沒有人住了。他回來連口熱水都喝不上,也沒有人和他說話,我放心不下。再說了,你爺爺奶奶還不知道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老倆口雖然去了狗蛋家,我琢磨著時間長了,見不到兒子,他們會著急的。怎麼讓爺爺奶奶接受你爸爸的的不幸,愁的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