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紫袍於光(1 / 2)

世人的確是容易健忘的。

生活就像是走在一片廣袤無垠的原野之上的旅程,人們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興致勃勃的確定了自己行進的方向,而後便決定風雨無阻的前行。

但問題是,這片原野上雖然風景各異,有的地方卻太過誘人了些,極容易讓人迷失方向。原本想要向著那片的雪山行進,在路途中卻被亂花迷了眼,最終走入一片沼澤來。

寒門出身的廖太傅從小就熟讀儒家經典,“為旺盛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一直他的宏願與目標,他也一直勤勤懇懇著,埋頭走著自以為正確的路。

但很可惜,他的身上沒有司南,也沒有指南針,所以當他有幸步入官場之後,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他扔固執的向前走著,卻走入了一個並不太偏的歧途。

他的目的或許是沒錯的,為了大我犧牲小我,這樣的心似乎可以稱之為高尚。

可是他不知道,任何一個偉大事業的墮落都是從他人的犧牲開始。從這個時候,黑就不再是黑,白也不再是白。

也許廖太傅偶爾會對著銅鏡,看著自己的滿頭的灰發與灰色的胡子發一會兒呆,但是他卻沒有意識到,同樣顏色的還有他的一顆心腸。

他這一路上做了太多虧心事,也犧牲了太多無謂的人,所以心中的大義到得如今,隻能在前冠上“冠冕堂皇”四字而已。

所以當他第一次看到郗超手書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時,一種久違的感覺衝破了那道灰色的帷幕,他忽然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以及懷抱的那顆赤子之心。

那才是他要做的事情,那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他本應該毫不顧忌的順著直線走去,一切的繞開與規避,都隻是他脆弱的體現。

他的確是太健忘了,忘掉了當時自己的心,忘掉了自己應走的路。

廖太傅忽然認識到自己錯了,錯的離譜,錯的可笑,卻錯的再也回不去了。

他自嘲的笑起來,笑聲在大殿中顯得極為淒涼。

“古人說,‘朝得道,夕死可矣’,太傅大人又何必耿耿於懷?”謝道韞輕聲勸慰著。

“我錯的太深,這顆心早就蒙了塵。”廖太傅複歸平靜的笑了起來,他又看向謝道韞,笑道:“小娘子可知,老夫原本是打算逼著您和陛下成親的。”

謝道韞端著酒盞的手在空中一頓,在一旁裝睡的郗超猛地坐了起來,向著廖太傅怒目而視。

廖太傅此時卻大笑了起來:“能見到安石公的子侄們失態,實在是人世間一大快事!”

“太傅大人這是跟我們開玩笑?”謝道韞苦笑著搖頭。

“還真不是開玩笑,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廖太傅歎了一口氣,“雖說你比陛下的年歲大些,但畢竟是謝家這一輩的第一人,你若是嫁入魏國,以你的能力、以謝家在晉朝的實力,魏國國祚又何愁不能長久?”

謝道韞不置可否,卻又搖頭問道:“我若不願,你又能有何辦法?這普天之下可有人能夠強迫我做些什麼麼?”她這話說的極輕,卻掩飾不住其中的鋒芒。

廖太傅讚了一聲,又搖頭道:“隻要我魏軍一日戰局未定,你就不可能離開我魏國國境。既然日夜在此,老夫若是有心,這生米煮成熟飯的事情,難道還不好做麼?再者,眾口鑠金。即便這事情沒有真的發生過,老夫找一百個人往外傳,這全天下又能有多少人不相信呢?百姓都喜歡兒女情長的故事,更何況謝家娘子尚未婚配……”

“你無恥!”郗超此時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指著廖太傅鼻子的手都因為氣憤而發抖起來,“我的女人你也敢動?你信不信我也雇一百個人在外麵傳,就說你老婆在外麵勾漢子,給你戴綠帽子!”

本以為廖太傅也會生氣,誰曾想,他隻是淡淡一笑,便點頭承認道:“老夫的確無恥,一遇到這種事情確是不擇手段的。不過即便嘉賓賢侄真的雇人傳那些話也沒有人會相信,因為老夫一輩子都沒有娶妻納妾,所以老夫的內人更不可能去勾漢子。至於戴綠帽子……那又是什麼東西?”

郗超氣的臉色發綠,堵了半晌方道:“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

謝道韞為解場上尷尬伸手拽回了郗超,問道:“你不是睡著了麼?怎麼又醒了?”

“我老婆都快被一個半大的小屁孩兒拐跑了,我要是再不醒,難不成要我一輩子打光棍去!”郗超氣哼哼的說著,拿起酒壺就開始毫無風度的對嘴喝起來。

廖太傅大笑了起來,眼眸中終於有了些灑脫的味道。

笑罷,廖太傅起身對著郗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認真的道:“君之一言驚醒夢中人。魏國有賢伉儷左右提攜,想來先帝的心血,應當不會白費才對。”

“賢伉儷?”郗超一口酒水差點噴出來,他興高采烈的眨了眨眼睛,又被謝道韞一道眼鏢悻悻的打了回去,“咳咳,叫早了,叫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