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的社交生活,因為婚姻的無味,而更加肆意。她需要kill
time(消磨時間),便去找權貴、千金、上流太太們打牌、看戲、跳舞、唱曲,那一種斑斕的生活,看上去華麗,可誰能體會散場後的寂寥。小曼的夜生活,像戲曲裏一口唱下來的長腔,咿咿呀呀,沒完沒了。小曼白天睡,晚上起,像朵曇花,在最黑濃的夜色裏綻放。隻是綻放,並無香。情感上,小曼是痛苦的,她忙於社交,陷身繁華,也隻是為了衝淡這痛苦而已,王賡之於她,是白天不懂夜的黑。那煙,那酒,那舞,那戲,那五光十色,那夜夜笙歌,不過是小曼演一場獨角戲的道具。小曼的放浪形骸,王賡不懂,在他眼裏,她的晝夜顛倒,無非是墮落、是靡費,是常年社交生活遺留下來的陋習。看不慣就吵。王賡脾氣本來就有點急,兩人說不了幾句,不是熱戰就是冷戰。小曼委屈,王賡更覺得委屈,可說到底,小曼要的是戀愛,王賡要的卻是婚姻。他們一個在天上飄,一個在地上走,天上地下,不相粘連,他們是兩條平行前驅的線,在婚姻的軌道上,各行其是。她要煙花漫天,他卻隻要細細的流年。
1923年,北京西單石虎胡同裏成立了新月社,成員大都是歐美歸來的高級知識分子。當時,在北京大學做教授的胡適博士,對小曼一向讚賞有加。隻可惜,胡先生是使君有婦,他在男女關係上的膽量,總被妻子恐嚇得小之又小。胡適先生是新月社的大哥。小曼少不了也去新月社,她去演戲,是公益演出,劇目叫《春香鬧學》,她扮演俏丫鬟,一個叫徐誌摩的男子扮演老學究。還有一個版本是說,小曼去跳舞,棋逢對手遇到了高手誌摩。戲假情真,一時間電光火石。1924年夏天,小曼忽然發現,自己戀愛了。心是孤獨的獵手,小曼遇到了誌摩,就好像幹涸的土地碰上了一場大雨。誌摩說:“愛,你永遠是我頭頂上的一顆明星。”小曼說:“自從見著你,我才像烏雲裏見了青天。”
王賡雖然學軍事,但早年的文學底子,讓他始終脫不了一些文人脾氣。仿佛璞玉渾金,裏麵的柔情,被外表的堅硬包裹,不露聲色。但骨子裏的清高,又讓他與當時的軍界要人關係處得很不好。反倒是文化圈,屢屢有他的身影。1921年,文學研究會成立,王賡是早期會員,編34號。而瞿秋白是40號,徐誌摩是93號。王賡資曆之老,叫人意想不到。
“武夫”王賡與“文人”誌摩也是朋友。他們都是梁啟超先生的門徒。但性格上,他們卻天差地別,王賡沉穩,誌摩飄逸,王賡是工作狂,工作仿佛就是他的全部樂趣,誌摩卻把人生的樂趣放在工作之外,情感才是他追求的目標。王賡對誌摩全無防範,他們是朋友、師兄弟,且都是歐美留學回來的紳士,坦蕩得令人難以置信。小曼和誌摩的感情,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王賡卻後知後覺,依舊過他有條不紊的日子,卻不知,老天爺忽然筆鋒一轉,開始寫就另一段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