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的十月依舊燥熱,這天鴛涼依舊早起去圖書館看完了《蒙田隨筆》,又買了一遝宣紙去往美院的畫室。二十歲過後,鴛涼覺得生日不過是一個刻度,除了見證時間的流逝,再無其他用處。所以也不覺得要有怎樣熱鬧的故事來裝點自己的清苦。
鴛涼已經近小半年沒有來過畫室,覺得一切已經顯得有些陌生。午後的陽光透過窗讓人感覺微醺,電風扇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鴛涼童年時便跟著承歡去書法班,後來長大一點兒,便跟著承歡的老師學國畫,不知是因為極有天賦還是因為單純喜愛,一堅持就是近十年。鴛涼有時會想,自己真是個矛盾體,既愛著現代的虛無主義哲學也愛著潑墨的山水情結,且每一種感受都真實而確切。鴛涼想,也許這也是一種庇佑,可以一直做著自己喜愛的事情。
因為是周末,美院的畫室除了鴛涼再無別人。於是鴛涼就在教室中央鋪開宣紙,調了墨和水彩,將心裏的清寂輕輕勾勒--依舊是蓮,隻一朵孤蓮優雅冷清地盛放在紙張上,蓮葉蜿蜒的曲線柔軟若絲綢,背景是分不清山水的青黛色輪廓,像是被薄霧蒙住了,襯托得這一朵蓮越發孤單。
鴛涼擱了筆,冷眼看著。那眼神,帶著一點點自嘲的涼薄,像是看著自己的過去。時間在此靜止了,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穿透了風和雲層,在高空俯視著自己卑微的心思。如此通透,如此明了。可是,無處不在的卻不是自由,是囚禁感。
“鴛涼!”隻聽門砰的一聲打開了,隨著一聲雀躍的呼喊,一個男孩跌跌撞撞地進入她的視線。
她一時震驚得沒回過神來,呆在了原地,看著那個莽撞的人抱著一隻很大的紙箱有些不穩地走進來,砰的一聲把箱子放在地上。他定是累壞了,此時氣喘籲籲地坐在桌子上,一點兒形象也不顧,卻也不覺難看。相反,男孩非常漂亮,甚至說漂亮得顯得有些過分秀氣。白色休閑T恤,米色休閑褲,一雙長腿在空中晃著。眼睛明亮,此時卻像是浮起了一層淡淡的濕氣,琉璃一般晶瑩剔透。
鴛涼看著他,有些哭笑不得--寧帛然啊寧帛然,你什麼時候出現的方式能稍微正常一點兒?
“不是在深圳實習嗎,什麼時候回來的?”鴛涼問。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啊?”帛然從桌子上跳下來,走到鴛涼旁邊,“本少爺可是為了你的生日才特地趕回來的,免得你在這空蕩蕩的地方獨自淒涼,能遇到我這麼善良可愛的人多難得啊!你還不珍惜……簡直讓人傷心……”
鴛涼無語,笑著半是敷衍半是調侃地道:“哪敢,我感恩戴德啊。”
寧帛然這才收起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又一臉燦然地過去把那紙箱拖過來,“我給你帶了生日禮物哦,你猜猜是什麼。”
“跟你說了別總這麼折騰,不過這麼大個,是什麼?”鴛涼不忍心讓他失望,裝作好奇的樣子。
“說了讓你猜嘛。”帛然索性耍起了小孩子脾氣,語氣有些別扭。他的睫毛在陽光下撲閃撲閃的,如蝶翼般靈動,特別溫柔好看。
“唔,是……玩偶?”鴛涼遲疑,卻在心裏想--誰能猜到你的禮物啊。每年盡是匪夷所思層出不窮的花樣。有一次,帛然因為聽說鴛涼喜歡古典樂器,竟然買了琵琶、簫、笛、二胡,把鴛涼的宿舍擺得像個小型樂器陳列館,結果鴛涼卻不領情,說他是暴發戶心態,根本不懂何為藝術。再後來有一次他自己打了半年工,從日本回來買一套和服作為生日禮物,鴛涼又說根本不實用隻能當擺設品。最近的一次--也就是去年,帛然在圖書館樓頂放煙花被學工辦以擾亂校園秩序為由被記過處分一次,後來被鴛涼數落說擾人清靜,盡給她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