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醒時(2)(1 / 3)

正這樣想著,紀沿河就從裏麵走出來,笑著和他們打了招呼,宋祺明說等一下進去就要先注射麻醉劑,大概再醒來就是明晚了。最後和鴛涼、承歡、唯喜一一搭了話。紀沿河這些天對他們的關照已經遠遠超過了醫生對病人的關心,宋祺明和承歡心裏不是不知,此時也多是信任和感激。

鴛涼此時也覺心有所依一般,默然地望著他不做聲了。紀沿河也隻是靜默地看著她,並無任何言語,那眼神卻是灼人的,像是幾天前的那個黃昏裏,與自己的生命下賭注一般的篤定語氣說著,鴛涼,你要相信我。

縱使這人間世情漸冷,這樣的情誼,又怎能不信?

手術室門開了,裏麵走出來另一個醫生,他朝這邊望著,最後眼神停在陌生女子身上,向這邊走來。

“你父親的手術一切順利,詳細情況我們晚點兒談。”醫生笑著說,“不過手術後要注意,這次胃出血已經很嚴重,要在醫院休息半個月左右。等這次出院了,他酗酒的毛病要改一改了。”遲疑了片刻又補上一句,“簡齡還有別的家人在嗎?這段時間,你一個人恐怕照看不過來。”

“謝謝你程醫生,我會提醒他的。”陌生女子溫婉地道謝,又笑著解釋,“不過我想你方才誤會了,簡齡,他是我的愛人。”

程醫生顯然有些錯愕,怔了片刻沒說話,隻是尷尬地笑笑,“嗯,林小姐很年輕。”

那女子也不再做過多的解釋,隻是笑笑,之後又詢問幾句手術的情況以及這些天要注意的事。兩位護士推著車從手術室出來,林姓女子也就略略一欠身,準備離去。

在推車經過鴛涼身邊的時候,她望了一眼剛結束手術的那位林小姐的愛人--是個比宋祺明略年輕一點兒的中年男子。在麻醉劑的作用下閉著眼睛,眼窩深陷,眉骨極為突出,抿著的薄唇泛著病態的青色。而那慘淡的臉色愈加顯得五官清瘦。因為極瘦,整個人藏在白色的被單下,看起來隻有像是薄薄的一片。用形如枯槁四個字形容他,再合適不過。

而再看那位林小姐,麵目沉靜溫婉,唇紅齒白,正是最好的年華。兩個人的年紀差距不是不令人驚異的。回味她剛才平淡的語氣,卻是真實鄭重的,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

這世間,感情原就是這樣。旁人以為用世俗的標準能洞察的一切,身在其中的人卻知愛隻是愛,與任何別的事無關。

手術預計持續到黃昏。中午的時候,唯喜接到顏祈的電話,說還有攝影工作要先走一步,晚些再和帛然一起來看伯父。後來沈吟溪也是請了半天假趕來,承歡就說他和吟溪一起在手術室外麵等,讓鴛涼先去吃飯,休息片刻,也好儲備精力。鴛涼本來堅持要等,後來看到承歡一臉疲憊的神情,突然不忍心,也就答應了。

十一月的天,風卷殘雲。鴛涼走出醫院悠長的回廊,穿一件米色的風衣,就這樣走到涼風裏去,突然覺得天地空曠,而自己此時是那麼盲目。很多時候就是如此--她並不覺得疲憊或者饑餓,她隻是茫然。醫院的附近多是禮品商店和保健藥品商店,鴛涼正踟躕著,恰好望見街道斜對麵的角落有一家咖啡店,古舊的金屬門,上麵有蜿蜒的複古花紋。門的上方亦是用金屬龍飛鳳舞地刻著幾個意大利圓體的字母,花紋一般的美麗妖嬈,隱匿在車水馬龍中。細細辨認才看出是字符的意義--Mr.Lonely(孤獨先生)。鴛涼有片刻的猶豫,又想到此刻無處可去,就打定了主意在這裏休息片刻。

鴛涼推門的一瞬間,耳朵頓時被《Suicide is Painless》(《自殺不痛》)所淹沒。慵懶的女聲,像是春日裏的和風般灌進靈魂裏,讓人猝不及防。那情景不是不令人錯愕--像是闖入了另一番天地。

抬頭的刹那,又望見那個身影了。此時她正一個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靜默地望著窗外,米白色的衣衫配合著桌子古樸的檀木黑,襯衫的柔軟質地連同整個人被陽光曬穿一般,透明似的。林姓女子此時正入神地望向窗外,長發低低綰成一個鬆散的髻,素淨優雅。

這便是所謂的天涯何處不相逢吧。鴛涼在心裏輕輕一笑,又走向櫃台,要了一杯拿鐵,也向靠窗的位置走去。那林姓女子已經在微笑地望著她,開口道:“我們又見麵了。”

鴛涼也笑著回應她:“一個人?”

“幸會,我叫林清苑。”女子眸亮如星,仰頭看她的時候,有種天真的快樂,“一起坐?”

真是和本人一樣幹淨雅致的名字,鴛涼這麼想著,拉開椅子在她對麵坐下,笑答:“我叫遲鴛涼。剛才在醫院裏,謝謝你的那幾句話。”

“你爸爸的手術還未結束?”待鴛涼坐下,清苑輕輕攏下耳邊鬢發,笑著問鴛涼。那語氣親切而隨意,像是多年未見的故友重逢一般。這便是所謂的“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吧,鴛涼心裏喟歎。

她微微恍惚--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原因,時間與空間的契合太過完美,此時對麵坐著的這個萍水相逢的人,竟讓自己有一種要傾吐自己平生的念頭了。

“手術時間比較長。”鴛涼歎息一聲,收斂了自己都不解的情緒,多少有些敷衍地回答,末了又問一句,“倒是林小姐的親人手術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