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有一天,鴛涼坐車偶然路過那家父親住過的醫院時,卻不自覺地讓司機停了車。她走進去,循著記憶找到當時父親住過的病房,她似乎能看見過去的自己坐在冬天的陽光裏削著一個蘋果和爸爸親切聊天的場景,後來才反應過來,那張病床已經住進了新的病人。她又問醫院的值班醫生精神科的樓層,然後一間間病房地尋找過去。
她終於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鴛涼彼時是如此的矛盾--她如此地思念唯喜;但另一方麵,她有多思念唯喜,就有多害怕再見到唯喜。
從窗口巡視完最後一個病房,她覺得安心,又有點失落。
Mr.Lonely咖啡館居然還是老樣子,原封不動的裝飾和布局,隻是換了主人。
進門的時候,在放凱倫·安(Keren Ann)的歌,一切情節與從前有著驚人的相似。
“鴛涼?”一個略帶驚喜的聲音,溫柔沉穩。
鴛涼錯愕--她沒有想到會在這座城市碰到什麼故人。
是紀沿河,穿著黑色的大衣,剛準備從咖啡館出來--他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似乎瘦了一些,或者是,更滄桑了一些。
她看著他,笑道:“最近還好?”
沿河也笑起來,她第一次發現這個男子笑起來和記憶裏的承歡有些相似--額上有淡淡的皺紋,臉上卻是神采奕奕的。
“真沒想到還會遇到你。我有一次無意走進這家店,剛巧在放著一張你曾經在我家放過的CD--它現在還在我家的CD機裏。所以有的時候想起你,我會來這裏坐一會兒。”
鴛涼隻是淡淡地笑。
“還有我的手機號嗎?”沿河看起來心情好極了。
“有的。”
沿河微微吃驚的表情。
“不是一直在手腕上嗎?”略微停頓,鴛涼開玩笑道。
沿河笑。
兩個人都沉默著。
“可你看起來不是很開心。”片刻後,沿河卻看透了她笑容背後的一些無法言喻的悲涼,脫口而出道。
“可能吧。劫後餘生。”鴛涼歎息了一聲,微微一笑,略微停頓,又道,“我要走了。”
“回家?”
“不,我沒有家。”鴛涼注視著沿河,他的眼睛讓她覺得很親切。在漂泊了很久之後,這一瞬的停留讓她覺得安寧。但她清楚,這安寧和幸福無關。
就像初見他的那個大雨天裏,她也曾經被失望和孤獨包圍,覺得自己無處可去。可是,那個時候,並非真的沒有家。而如今,她是真的落單之人了。
沿河。人群之中,能夠遇見並不稀奇,然而能夠選擇這樣鄭重告別的緣分,並不多。
鴛涼轉身的時候,在心裏這樣想著。
唯喜和嶼之的訂婚儀式定在聖誕前夜,鴛涼穿著裁剪精致的白色小禮服,佩戴水晶項鏈,坐在觀眾席裏遠遠地看著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和她的另一半準備步入婚宴的殿堂。
唯喜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決定,鴛涼卻知道自己無法參加他們的婚禮。但是她始終記得她們曾經的約定,如果其中有一個人結婚了,那麼另一個人,一定是伴娘。而她如今卻隻能遵照約定,在她的訂婚典禮上,穿著白色的伴娘禮服,遠遠地看著她。觀眾並不多,大多是嶼之的朋友和家人,鴛涼也並不熟悉,她環視四周,隨便找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來。
鴛涼遠遠地看著唯喜和嶼之,五彩斑斕的燈光、香檳、捧花、結婚蛋糕、訂婚戒指……所有象征幸福美好的事物,這一切能否讓台上的女子覺得溫暖幸福,生有可戀?
唯喜穿婚紗的樣子真美,像是公主般高貴純潔。此時的她笑起來的樣子像個孩子,眉眼彎彎,天真純潔。鴛涼想起大學時代她們路過多倫路第一次走進天主教堂時的場景,陽光透過教堂的彩色玻璃投影在走廊上,耶穌的十字架像位於大堂中央,聖潔而悲壯,帶著奇異的救贖感。正巧遇上基督教徒的婚禮儀式,一對新人正在接受牧師的祝福。
“愛是恒久忍耐;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牧師正在朗讀著《聖經》上關於愛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