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多年未見,往日種種已經幻化至地覆天翻。我還記得二十二歲生日時自己許下的願望,希望等到年老時,身邊陪伴的人仍舊是現在的人。然而,沒有等那麼久,你們如今就已經不在了。
我終於明白,世間萬物,原來老得這樣快。
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我從未停止過猜想--猜想你如今在哪座城市,眼見怎樣的風景,遇見怎樣的人怎樣的事。你是否還在寫你的故事,虛構的或者是真實的……那些讓人著迷的故事。你讓我覺得擁有自由的夢想是多麼好,即使我們都曾瘋狂執著、義無反顧、偏執己見地走過一些曲折的路,也即將走向不可知的前路。
我不知道這座城市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現在我的所見之處都是灰暗。但是我相信你說的,光會來臨,隻是需要另一次啟程罷了。
你的,鴛涼
011年12月24日晚於S市
聖誕節的早上,鴛涼買了一張單程火車票,目的地是她童年的故土。
當她被擠在人頭攢動的車站再一次習慣性地在一張張陌生的容顏裏尋找熟悉的容顏時,才突然想起--關於自己離開這件事,誰也沒有告訴。
她像是一個孤獨的時間旅人,在一個短暫的美好幻夢之後,重回生命的漂泊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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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遠縣地處群山中間的河穀之畔,因為交通不便,經濟不甚發達,然而這裏的人們卻生活得寧靜和平。這裏民風淳樸,倒像是退回了曆史的剪影裏,有著陳舊的溫度。
在縣城中心的卿遠第一中學對麵,不知什麼時候開了一家店。
店名叫做“以夢為馬”,店裏很小,賣的東西很雜,店主自製的咖啡和紅茶,精致的點心和奶酪,一些小的工藝品,很多二手書籍和唱片……店裏的裝潢乍看之下很簡單,但每一處仔細看來卻又別具匠心,包括每一株盆栽,牆紙的紋路和圖案,雕花木書架的設計,以及那些古舊的工藝品--都有著店主的心意。
店主是個二十幾歲的單身女子,眉目因為過於清秀,顯得有些冷清的寡淡。習慣沉默,不經常笑。隻有當顧客因為好奇而問起書櫥裏擺放的舊書和CD時,她才會說上幾句話。
--那些東西是別人放在這裏的,典當給他們的未來,等待著多年後物歸原主,她隻是保管而已。
時間一久,很多人會慕名前來這家別致的店,也有很多人願意把對自己有意義的物品存放在這裏,許下願望,期望著夢想實現的那一天取回它。
那些夢想裏,有愛情,有家庭,有事業……
她有的時候會和那些寄存夢想的人聊天。
有的時候,會開懷地大笑起來;有的時候,會陷入長久的沉默。
沒有人知道她有著怎樣的過往,也很少有人關心,畢竟,這隻是一家店,人來人往。有多少人曾在這裏遇見,就有多少人在這裏告別。有些人會留下屬於自己的記號、筆跡、物品,有些人則永遠不會。更多的人,他們散落在天涯,不知道這家店的存在。
一切皆緣,隨心而已。
從某種程度上講,守著一間屋子,一片天地,看人來人往,是件孤獨而有詩意的事。
一日,店主依舊在吧台後神情散漫地調製著一杯紅茶,CD機裏單曲循環著鮑勃·迪倫(Bob Dylan)的《Forever Young》(《永遠年輕》)。
Hoping for the best.
願有最好的結果
But expecting the worst.
卻做了最壞的打算
Are you going to drop the bomb or not.
你是否即將要投下炸彈
Let us die young or let us live forever.
讓我們英年早逝,或者讓我們長生不死。
有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推開那扇古樸的木門走進來,她的眼神純淨如同山間的清泉,黑色的長發束成幹淨的馬尾,揚起的裙擺像是初綻的白色山茶,應該是剛高中畢業的學生。
店主依舊忙著自己手上的事,專注而慵懶,含糊不清地反複哼唱著那句英文歌詞。
女孩不知所措,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打斷她。
“姐姐,我能在你這裏保存一本書嗎?”許久,她才怯生生地問。
“可以啊。”女子抬頭,剛好瞥見那個女孩小心翼翼的探詢神情,覺得一瞬間心裏有什麼地方被觸動了。她眯起眼睛笑了,“是什麼書呢?”